“还是他亲点的状元郎……”韩琦淡淡笑着,颇有些感慨,“不错!当时我知道他要出兵西夏,便下定了决心。西夏、北辽,这些蛮夷之族一再侵略我大宋的疆土,残杀我们的百姓,他们该死!——简文兄,你可知我为何只落得孤身一人?”
公孙策不由怔住,然后也慢慢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你这样想,也没有错。”
“所以我敬他!”韩琦忽然抬眼,凌厉的目光射向面前一直称其为兄之人,“公孙策,我在心中也当你是大哥,是知己,可是——你不懂他的胸襟为人!”真是枉费……他对你的一番情意。
“我不懂?”公孙策只喃喃重复一遍,然后便也厉起了眉峰,“弑君夺权,本就罪无可恕!”
“他之前所为,我不想说什么。但是现在,”韩琦站起身来居高而下地对他冷笑,“公孙策,你去摸摸自己的良心,难道你真的好好去想过他要做什么吗?”
“我……”公孙策一时迷惑。那些他觉得始终看不透的庞统的言行,有时也会对他说着一些令自己不敢相信的事情。“他,还有你们,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听着公孙策的低语,韩琦唇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公孙策,你对他如此熟悉,如今倒来问我?还是说,你想透了,却不敢去向他一问么?——简文兄,”韩琦再低头看他一眼,只将万般心绪都掩在淡漠的表情之下,轻轻一句,“稚圭,告辞。”
公孙策,你对我的悲伤和恨尚能说出口,而我对你的,要从何说起?
从今往后,不是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夜访
眼见着韩琦慢慢转身走出他的房门,那临去前最后流连的一眼,令公孙策呆呆坐在桌边,不动不言。人和人之间,究竟孰是孰非,又究竟是谁,不懂得谁?他不由捂上隐隐作痛的胸口,虚喘了一阵,终于在摸索着喝下几口热茶之后稍定下心神。对于韩琦,他自是心疼神伤,可眼下,新帝重伤未醒,朝中乱作一团,毕竟不是能顾着私情的时候。
公孙策下意识捏了空空的茶盏,对着闪动的烛火出神。此番皇上出事,若是庞统授意,不仅同他一向的作风不符,更重要的,却是他大权在握,大可不必如此做得这般下乘落人口实。若是庞敏自作主张,他摇了摇头,不,不会。以庞敏沉稳谨慎的心思,亦不会如此草率。几相权衡,皇上此事,十之八九和庞统无关。只是,且不论是否旁人暗动手脚,事情既出了,袁旭便是一心要断其一臂,而庞统,又是如何打算?
还有他们的关系。公孙策一直于此处甚感迷惑。既然韩琦心向庞统,狄青又出言提醒,分明是知他底细。如此说来,狄青当是和袁旭一心。可他总觉得,那个沉默坚毅的武将,并不像是个弄权的人物。他反复回忆着袁旭每每见到他时那捉摸不定的态度,韩琦表里不一的心思,加上即使叛出仍令人直觉胸怀坦荡的狄青,还有那个一直不动声色似全无作为的罪魁祸首的,往日那些令他无法理解的言行……公孙策越想越乱,抚着胸口有些疲惫地靠到椅背上。
当年举荐帝师,在自己之后,和袁旭一势的阮承焕保荐了庞敏、韩琦,而狄青,反倒是庞统所提。这几个人,在过去的数年、十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和庞统的交情,他公孙策就算只是旁观,也知道那决不是一句轻易说出口的“相厚”这么简单。现在这些人全然不顾往日情谊,在他们刀来剑往乱作一团的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的眼前纷繁交织,倏忽闪过众人的脸。时而是韩琦清冷中不掩寒意的眼,“你公孙策,不够懂他。”时而是幼帝满心的信任和依恋,“曙儿最喜欢王舅,王舅说,为君之道……”孰真孰假,便如台上的戏子忽然丢弃了脚本,前因后果全凭一己之兴,让人看不分明。
戏?公孙策忽然心头一动。韩琦的话再次响荡耳边。他眯起眼细细思量。有时人一旦换了角度,便能走出一条全然不同的路。
难道事情,真会是这样吗?
不、不,这要叫他如何相信!
可是公孙策,你扪心自问,这些,你难道是真的不曾想过,也全然不信么?
——“还是说,你想透了,却不敢去向他一问么?”
韩琦,韩琦,事到如今,我是否还应当信你?还有……
公孙策一时百感交集,终于喃喃地,念出了这些年来在心底里总下意识绕开的名字:庞统……
他对着灯火久久独坐,眉心皱了又皱。一个念头一旦兴起,便如冬季干枯的草地上骤起的火星,悄无声息之间,已可燎原。假如真是这样,之前种种疑惑,反而得以解开。只是那个想法对他而言太过意外,简直可说是匪夷所思。公孙策心中混乱纷杂,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去相信所以偏颇,或者是因为不敢信任方才迟疑。然而无论怎样,到了此时,他入局已深,与其犹豫徘徊任由摆布,不如抽刀断水一干二脆。
况且此时,庞敏,本就还杀不得。终于下定决心出了房间,对着匆匆迎上来的下人,公孙策吩咐着:“备马。”
公孙策虽骑着马,却并不抖缰驱驰,只让马匹慢慢走在路上。正是亥时方到,便是一向热闹的京都汴梁,到了人定时分,也只四下寂寂,悄声一片。踏一路清冷月光,他心中却是越走越乱。于两个极端间摇摆难定的不安,一怒之下同知交决裂的痛楚,被他们联手欺瞒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