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唯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窗外的天黄得刺眼,好像要发生什么气候灾难一样令人不安。她静静地睁着眼睛瞧了好一会儿,屋子里冷气一直开着,根本不会知道外面的气温是多少。童瑀已经不在她的身边,因为她没有感觉到她在的气息,这一点两人相处久了,苏唯连看都不用看就能准确判断。不过苏唯知道,她一定在离开之前,一直看着自己很久很久,还会在自己额头留下一个轻浅的吻。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她是个温柔的人。
趁着苏唯睡觉的时间,童瑀将楼下打扫一新,包括厨房瓷砖上粘着的油星,也被她仔细擦去了。若说她是无事可做,不如说她转移注意力。牟禾楠的婚事像一场病一样害在她心间,这好日子一天不来,她就一天好不了,整天跟喝了一大碗豆汁儿一样,从里到外都是涩涩的味道。今天苏唯提前回来,她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十岁了,她父母不急才怪。想想自己的同学,好几个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童瑀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越想越郁闷,走到楼下看着什么都觉得不顺眼,索性就开始整理房间。
窗外的天越发的蜡黄,好像一个生了重病的人的脸。她看了会儿那样奇怪的天空,又埋头开始清除水槽里的水垢。直到苏唯慵懒地靠在厨房推拉门的一侧,双眼惺忪的看着她,童瑀才放下手里的刷子,洗干净手,微笑着走到她身边。
她们在厨房拥抱,模糊的剪影映射在白色的地板上,像一丛墨西哥沙漠里的仙人柱。
“要是咱俩也能结婚就好了。”童瑀在苏唯的耳边轻轻的说。
“呵呵……有什么特别的吗?”苏唯躺在她的肩头,闭了眼睛听她说话。
“要是咱俩能生小孩儿就好了。”童瑀还是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哈哈……有什么打算吗?”苏唯笑了。
“我们要生一堆娃娃,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围满了娃娃,一个个拿着自己的小碗,眼巴巴的看着我。他们的碗都是不同颜色的,红的啦,绿的啦,紫色的啦,蓝色的啦……总之五彩六色的。”
“你这是开幼稚园,不是你的娃娃吧。”
“怎么不是,都是我们的娃娃,有的长得像你,和我这般聪明,有的长得像我,和你那样能干,有的谁也不像,就像他自己……”
苏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紧紧地抱着童瑀,嗓子里哽咽了两个字:“傻瓜……”
牟禾楠的婚礼举行了。一切都那么熟悉,大抵每个人结婚的流程都一样吧,就好像两样化学物凑到一堆,加上一点儿催化剂,就那么成了。不过,也都变质了。
喜宴上每个人都那么高兴,童瑀也让自己高高兴兴的。她坐在一张大圆桌的一角,远远看着台上上演的人生戏剧。
牟禾楠好陌生。
童瑀就好像洞穿一切的残酷的人,那么孤单的看见了这一切的本质和特性。她最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定格在桌子中央那一瓶白酒玻璃瓶上映射出来的,扭曲的自己的脸上面。
苏唯偷偷握了好几次她的手,每一次都发觉童瑀在瑟瑟发抖,她甚至看见她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在这冷气十足的大厅里,她几乎用尽全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让任何一个可能看见她的人,都认为她是高高兴兴的。
然后她让自己的内心倾盆大雨。
苏唯上酒店开了一个房间,自己哄着童瑀躺在酒店床上,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慰着她闭眼养神。喜宴上她无力得好似握不住筷子,幸而这一桌都是那么几个好朋友,大家权当没看见。苏唯一直伴随她的左右,在这无人抵挡的欢乐气氛里,她知道童瑀不堪一击。
夜深了,月升了。亮晃晃的月亮在铁锈色的天际上,孤单的看着这个喧闹的世界。那白色的轻盈的光亮,洒在童瑀的侧脸,让她的削瘦更是显得一层浓重的哀伤。
或者是一种阴森。
苏唯领着她最后一次给新人道喜,就要告别。牟禾楠今天来不及顾及她的好妹妹了,那个她一直喜欢照顾的妹妹,略高出她半个头,却总是喜欢在她面前微微垂着自己的脑袋的人。牟禾楠走过来,站在童瑀的面前,笑颜如花。
童瑀抬起自己的眼光,看着牟禾楠的双眼,几乎无法预料自己下一秒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