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本来打算挪到五十公分的,但洛唯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马就停了下了动作。
也许感受到了我的尴尬,直到答辩开始,她都没有再和我说话。等我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已经到了第一个答辩小组的提问环节。
“我有几个小建议。”洛唯放下笔,面无表情地说,“首先,你在文献综述部分提到了实验观测马约拉纳费米子出现半整数量子化平台,后面多次提到马约拉纳费米子被发现,这种说法不严谨。如今所有的实验都只是发现了符合性质的激发态……”
“然后你们报告里关于能带结构的讨论有问题,我希望你们可以认真了解一下狄拉克锥形成定量的判据,而不是直接引用别人文献的解释……”
我仔细聆听,手指在掌心里攥得紧紧的。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她作为新老师,不太适应当评委,结果几个建议下来,我高兴地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也是,十多年了,人是会长大的。我对她的印象不应该停留在高中那一阵子。
悬着的心放下来,于是趁着她专注的功夫,我大大方方地端详着她的侧颜。一反平日里的温声细语,此时的她条理清晰,说话严肃直接。我莫名觉得,认真的科学家真的特别有魅力。
可学生们显然没有这么想。几个建议讲完后,台上的学生耷拉着脑袋,根本无力反驳。
有点严格,但这是一个科学家的优秀品质。我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她的滤镜估计有几十米厚。
“岑老师,您有什么建议?”答辩主持人问。
“嗯?”我这才反应过来,轮到我提问了。
台下几十双眼睛望过来,我看见洛唯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我。此刻的她,斯文瘦弱的外表下一股灵动气质流淌出来,淡漠的表情里倏然多了不常见的烟火气。
我轻咳一声:“很不错的报告,我提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们做的课题得到了很好的理论数据,可应用在实验上会有相同的效果吗?离应用还有多远?”
这是一个万能问题,每当我问不出问题,就会提应用。
——哎,我当然问不出问题了,刚才光顾着想别的,我什么也没听进去。
话音刚落,我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洛唯,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神更生动了,仿佛充满了对我的审视与怀疑。
我明白了,我那个充满了实验气息的“好问题”,在理论物理的片场只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来砸场子了。
学生磕磕绊绊地回答完后,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决定沉默寡言。于是答辩结束前,我在胃里填满了西瓜。
“岑老师,去食堂吃晚饭吗?”洛唯微笑看着我,看到我腿软。
“不了,我不饿。”我笑着回答。
洛唯唇角勾起的弧度淡了一分。她瞥了眼我桌上空空如也的水果盒,轻轻说道:“岑老师很喜欢吃水果吗?”
“还行。”
她微不可觉地点点头,眼里再次露出审视的光芒。“给你吃。”她把自己那盒没开封的果盒递给我,随后扬长而去。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我唇角抽搐。
我一个老师觊觎会议上的果盒,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小气鬼,还特别幼稚。
剑拔弩张了那么几秒,我忿忿不平地离开,以为这件事情会就这么过去。没想到几天后,学院公众号发了一则关于答辩现场的最新推送。
研究生办公室里,向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岑秋渝,你真的不喜欢洛老师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股事情败露的恐慌油然而生。夺过向岍的手机,我看见上面是我和洛唯的合照,应该是提问环节时被抓拍的。
“你怎么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坐在洛老师身边,还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滚。”我恼羞成怒地说。
谁知向岍不依不饶,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关爱:“这可不是我说的,你自己看吧。”
“什么?” 我惶恐地低下头,看见推送下的评论写满了乱七八糟的话,简直亮瞎了我的眼。
“岑老师看向洛老师的眼睛里好像有爱情?”
“天哪,老岑居然有如此小鸟依人的一面……”
……
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我惊了,学生会的公众号不都做做样子的吗,居然真的有人看,还发表评论?
我有些生气,甩下手机就往办公室门外走去。
“诶,岑老师!去哪儿呢?”向岍追上我。
“我去找学生会。”我被气得冲昏了头脑,气呼呼地说,“我要删照片!”
“别啊,岑老师,”向岍扯着我的胳膊,“你要控制你自己,不能滥用老师的权力!再说了,我也想粉你和洛老师这对……”
“向岍。”我扫了她一记眼刀。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们能合作。”
见我冷静了一秒,她立马笑嘻嘻地接着调侃我:“想不到你真的在意啊,心虚了?”
我愣了一下:“……我没有。”
“好,你没有。”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转而又说,“岑老师,我们真的不能和洛老师合作吗?她理论做得那么好,我们应该去抱大腿啊。”
“报什么大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嗤道。
“我有啊,可我还是想发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