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果然下起了雨,先时一阵缓,之后越下越急,周少川本来在后座闭目养神,听见雨声,心里蓦地里有些不安稳,他打开手机,看着那定位,忽然开口跟司机说:“不回家了,转到京津高速去。”
车窗外的能见度越来越差,走了四十多分钟,前方出现了拥堵,司机看着导航,告知他有事故,一辆大货车连追了几辆小轿车,周少川一时心慌意乱,也不知什么缘故,总是接连不断地想起向国强当日出的那场车祸,手机的追踪一直开着,却见向荣已下了高速,拐到了国道上。
周少川赶紧让司机从应急道超车,也下了高速,国道的路面坑坑洼洼,车速提不起来,没走一会儿,就见向荣已离他越来越近,只在前方不远处。
周少川吩咐司机保持速度,一面宽慰自己不必疑神疑鬼,交通事故概率没那么高,何况向荣一家人的遭际已足够凄惶,斯人活了三十年,绝对是个对得起天地良心的好人,除了有负于自己……那也可以让他以后慢慢还,老天爷总不至于再加诸别的磨难给他了吧?
车子在这时倏地一顿,是司机踩了一脚刹车,周少川看不清外头,问了一声怎么了。
“又有事故,好像是辆小货车撞了……一辆特斯……”
一句话尚未说完,司机就见老板解开了安全带,发神经一般,冲进了滂沱大雨里。
周少川一路狂奔,脑子里闪过特斯拉,也闪过无数念头,他刚才应该提醒向荣坐高铁的,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劝呢……心里乱糟糟的,眼睛却分明瞧见了熟悉的车牌号,幸好不是小货车,只是辆皮卡,撞的位置则是后座,可那车门都被撞瘪了,驾驶室里的人呢……
向荣正惊魂未定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左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一阵生疼,下一秒,就见车门被拉开,周少川携带着一股雨势,一把扶住了他的双肩,两只手死死地按着,劲力大的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嵌进手掌心里似的。
四目倏然间对上,没有了不久前在机场停车场里的一个仓皇不安,另一个稳若泰山,现在则几乎调转过来了,周少川的表情是凝固的,对噼里啪啦砸在他脸上身上的雨点毫无知觉,眸中只专注地倒影出面前的人,他从上到下地看,急于确认向荣到底有没有受伤,却如同失语了一般,无法开口问出一个字。
那惶急的滋味太过熟悉,一如八年前,他再也打不通向荣电话时,心里曾涌上来的各种不安揣测,跟着,他火急火燎地飞回北京,奔回502,却在推开房门后,发现向荣所有的东西都没了,连巴赫也不见了,从无法联系到他赶回来,甚至没超过36小时,然而向荣却从他生命里无端消失了。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有时候午夜梦醒,周少川也会迷失在现实与梦境的交汇点,怀疑那人到底有没有真的出现过,那四年的相识、相伴、相知、是否只是自己的白日梦一场……
现在手里攥着的是真实质地的肌肤骨r_ou_,带有真实的温度,向荣的脸亦完好无损,没有被撞击,没有血迹斑斑,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两分惶惑,一分不可思议,剩下的全都是感激。
周少川强忍住想拥面前人入怀的冲动,稳了稳心神,说道:“我现在叫救护车,你先忍一下。”
“不用,”向荣拉住了他,“我没事,真的,头、身上都没撞,就左腿被扎了一下,不要紧,去医院处理一下就行。”
周少川不大相信他这种惯常不把自己当回事人的话,摸着他的头,又让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再三确认,这才放下一点心,他让司机把车开过来,轻手轻脚地把向荣从车里扶下来,又吩咐司机帮忙处理一下后续,然后查好了附近的医院,自己开车带向荣过去。
刚刚还冒着泡的雨,这会儿终于变小了,向荣半躺在副驾驶上,依然心系工作,打电话安排了一个带总的同事赶赴天津,又接了几个关心慰问的电话,方才偃旗息鼓,彻底安静了下来。
偷眼瞧瞧一旁的司机大佬,那面色十分不虞,估计是嫌电话聒噪了,向荣识相地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刚想问问对方怎么跟来了,就听周少川开口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在想如果我死了,承诺的事又无法兑现了,这辈子算是坐实了骗子的称号,只能下辈子补偿你了……向荣腿上疼痛感已经没那么强烈,脑子又转得极快了,可想了一堆,终究一个字没敢提。
他只是轻声道:“真没事,以后路况不好,我绝对不开车走高速跑长途,你放心,我……”
最后一句未及说完,周少川已一把方向拐出了国道,猛地刹在了一片空地上,他转身,紧紧地盯着向荣看:“你如果真出什么事,谁来偿还我这些年受过的罪!”
这话是吼出来的,裹挟着压抑的怒与恨,向荣被震得一阵耳鸣,简直心肝俱裂,舔着嘴唇,半晌才说:“不会,我……不敢出事,一定把欠你的加倍都还上,还不上,就让我死于非命。”
话音落,他已被周少川钳住了下巴,脸也被粗暴地扭了过去,周少川眼里喷火,额头正中一根青筋爆起,“死于非命”是个强刺激,直刺激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本已到达峰值的情绪,因为这个词而负负相抵,反倒一下子回落到了正常水平线——向荣是个哪怕闹矛盾时,也绝不会撩狠话的人,如今却把这四个字毫无顾忌地加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