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心担忧兄长,也担忧慕谷主他们,一面是亲人,一面是同道故友,如今他们双方对战局面非我们所乐见,但,我们阻止不了。”
叶轻蓦地抓紧他的衣袖,言辞恳切:“师父,我想……”
凌涯子安抚似的以温热手掌笼住他的:“阿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血脉,身份,亲人,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使命,无法摆脱,也无法否认,所以责任也好,关怀也罢,你都无法做到对他们的险境视若无睹。”
“当时若不是慕谷主传授了我们一些特殊功法,凭我的功夫也很难杀得了方秋鸿,而这份恩情我们不能不报。”
“所以,”他最后说,“我们谁都不能帮,只能尽我们最大的力量化解这场战争。”
不同于普通的江湖恩怨,叶珏与策略谷之间身处不同立场,分别代表着朝廷与武林所在,往小了说,便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对战,往大了说,这是两军对垒、多方胶着的局面,甚至会动摇国之根本,所以,这注定是一场硬战。
“师父,对不起……”叶轻低下头,他的身份太复杂,根本无法做到全然抛下一切与师父远走天涯。说好的远离红尘,他却甘愿被陷在这场纷扰红尘中,还把一向超然物外的师父也锁死在身边。
他既愧疚又哀伤,深觉自己无法一心一意对待师父,愧对师父的一番情意。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凌涯子失笑,“能看到你承担起这个身份之下的种种重担,为师实是欣慰啊。”
这世间除了小情小爱,还有更多需要为之奋斗、为之执着的事情了。
叶轻却觉得师父此言是在减低自己的负罪感,心中愧疚愈浓:“师父又在逗我了,是我自私地把师父卷进这场动荡中,师父该生气了吧?”
凌涯子目光灼灼,在灯下看着更加撩人心魄,他道:“阿雪好像还没搞清楚吧,亏欠太多的人是我,你从未做错过什么;若有,便是你在这段感情中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了,太过轻视自己了。须知道,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我们之间的情意不会因为师徒名份而分尊卑,也不会因为谁先心动而分轻重。”
“混账的是我,辜负了你三年情意的也是我,当时重获新生之时我便说过了,往后一切都听阿雪的了。”
“此后无论山遥水阔,风云变幻,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
当夜,叶轻坐在客舍房中,灯下奋笔疾书,打算重新召集叶宸叶安这一批旧日属下,从中调解叶珏与策略谷之间的纷争,虽明白此举徒劳无益,但眼下情势焦急,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罢。
他从下午到夜间都没怎么吃东西,凌涯子怕他到了深夜会犯饿,便下去帮他张罗了一些糕点面食,上来时一并带来一个惊天消息。
“什么!大昭天子驾崩了!”叶轻腾地一下抬头,脸上一片错愕,这两天收到的震惊消息太多了,他脑中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他的皇伯父……去了……
记忆中那张总是挂着和善笑意的苍白的脸,与他父王有三分相似面容,却比他父王少一丝威严的皇伯父……去了……
叶轻颓然哀痛,手下一抖,一抹墨色便在纸上晕开了。
他不是无知稚儿,此时天子宾天,对他、对父兄、对朝中内外无数虎视眈眈的群雄、甚至对整个天下,意味着什么,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天下将乱,诸雄并起,江湖纷争,而他的父王,身处其中,将成为无数风云席卷中的风暴中心。
而他是整个大昭王朝最后的支柱,所以,他绝不能倒。
他是他的父亲,更是整座大昭王朝的天。
窗边烛火被凌涯子动作带动,微微晃动,他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叶轻借着烛光望去,那是一封信。
“是你父亲的信,”按照他们走走停停的路程,“这封信至少是七天之前自上都送出的了。”
叶轻匆忙打开,上面的字,如果他没记错,那苍虬有力的字体,确确实实来自于他父王的字迹,信纸上只写着,“勿归”二字。
叶轻心中一阵惊慌。
父王他,到底是在什么情境下写出的这两个字,还是说,朝廷中的局势变动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迅速严重,以至于,英王不愿他唯一的亲生儿子陷入其中。
若不是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这位严厉的英王殿下不会流露出一点平日里难以察觉的父子温情。
可是,他怎么就甘愿自己被困在其中?
凌涯子道:“大厦将倾时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将整个王朝的千斤重担都肩负在身上,你父亲是个真正的国之支柱。”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把爱分给了天下人,其实心里一直都很疼我,是我任性,是我贪得无厌,是我以为他更喜欢哥哥……”
凌涯子以手指堵住了他接下去的话,眼含悲悯,叶轻终于停止了自怨自艾,眼泪却收不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位永远宽厚温和的师父。
“师父……”他哑声道。
“我明白……”凌涯子将他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拍打其脊背,“我们明天就回上都吧?”
“嗯……”他将头埋在师父颈窝,“好,我们回去。”
……
翌日清晨,北风呼啸掠过整片河岸,一轮圆日悄然爬上山巅。天涯彼岸的游子,已决意顺着邈邈江水一路回归山河故土,去承担上天赋予他的重任,似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