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个理由怎么了?”赵绪赶紧用手撑住门,稳住身形,继续道,“你可以说他是假慈悲真迂腐,但是等你遇到一个连假慈悲都做不到的商人,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不让你发才是对孔庆山的尊重。”
见钟名粲张口欲反驳,赵绪伸手示意让他认真听着:“我知道你想帮他最后一个忙,也理解你说的‘唱给大家听的最后一首歌’是什么意思,但是娱乐场里头的世界,‘供人消遣’是比‘遗忘’更可怕的事情,他们的做法其实对孔庆山而言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这番论断着实逻辑严谨,□□无缝,赵绪还有点得意,然而回应他的仅仅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就当赵绪以为钟名粲已经动摇,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一番话,正准备如过往不留名的英雄般潇洒地扭头离开时,钟名粲忽然开口了。
“绪哥,你见过有哪位希望自己能彻底消失的人,会以歌词和一首自作曲的方式留下遗言?”
赵绪骤然停步,他还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这首歌的歌词就是孔庆山的遗言,他说出来就是想让大家听见,”钟名粲终于有了动作,他动了动手指,磕在桌面上的指关节还在泛着红,他的手里紧握着那个mp3,朝着赵绪走过来,光线缓慢聚集,赵绪终于看清了钟名粲的脸,那双眼里,满是冷漠,“我没关系的,说到底,我跟马老板签了合同,七年内所有歌曲归z所属,我并没有这首歌的版权,所以它是谁唱都与我无关,马老板信生死鬼神,我也不知道那位炀老板和孙小姐信不信。只要他们能承受得起这份重量,那就随便他们唱吧。”
第八十六章
“师父,对不起……”周一航诚惶诚恐,他从刚刚起已经噙着这三个字反复啄了无数遍,可是看钟名粲紧锁眉头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的模样,知道这个人既没有消气,也没有把自己的道歉听进去。
其实这件事情他们都有责任,谁也无法责备谁。
好几周前,钟名粲只是安排给他了一个最简单的工作,按照编号把电脑里新做的几个demo打包发给马老板,可钟名粲忙到头昏脑涨没有交代清楚电脑桌面上放的那些文件一个也不要动,周一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没多问,直接上手就把电脑里所有文件标题上写着“demo”的音源整理出来了,就这样,这首《一个陷入悲伤的孩子》原demo也被揽了进去。
既然作曲者都能视其为宝物那么稀罕,经验丰富老道的专业人士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呢?
炀里和马老板两座大山就坐在那个y-in暗闭塞的小房间里头,哪还容得了别人c-h-a嘴,《一个陷入悲伤的孩子》就这样易了主,演唱者孙可好,作词者孔庆山,幕前歌者被挤到幕后,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为他争取回机会。
此刻,钟名粲干脆不说话了,他也不需要再去录音室把上午剩下的那部分人声轨修完,反正都是无用之物,整个下午,他就一直呆在办公室里,耳畔循环着周一航反反复复的聒噪的“对不起”,眼睛虽然紧盯着电脑屏幕,可是看到的东西不过是大大小小毫无意义的色块,那些字迹和波纹,却一点都没往眼里去。
他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已经说出口了。本来自己的这个总监位就胜之不武的战果,他拿不出底气跟马老板硬拼,最后捏了个软柿子,竟然跟夹在中间的无辜赵绪闹了别扭,放话说什么只要他们吃得下这块含了人血的馒头就尽情吃,其实这也只是置气罢了,冷静想想,他们都没有做错,如果不是自己和周一航的大意,也不会多出一桩糟心事,这句“诅咒”可以说是一点威力也没有,赵绪当然也懂,所以只是笑了笑,并没与他计较。
脾气也发了,恶毒的话也说了,仁至义尽,可结果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
说到底,只要还呆在这间公司里,他钟名粲就只能乖乖听话,就是没办法。
半大不小的办公间,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这张堆满了作曲器械的电脑桌,在右下方第三层抽屉那里,被上了金色的锁,小小的一个,一翘就开了,只是象征性的表示一下来客莫挨此处而已。
在这个抽屉里,空荡荡的,只躺着几张薄纸,是入职那天钟名粲放进去的,那是交易的证据,对外人来说,这个交易是见不得光的,但对他而言,这份交易却意味着寻见了光。
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被偏到了西山,他没有可供参考的经验,也没有出谋划策的友人,误以为只要早日与葛乔平起平坐,就能让他再多看自己几眼,就能让他放弃伯乐与骏马的关系,就能快点理解并融入他的j-i,ng英生活,就能有了共同话题并顺利追到心上人。这确实是一条实现某种目的的捷径,不过却与名利无关,而是与那个叫葛乔的人挂了钩。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一个人,这也是犯了自私罪。此罪不大,虽够不着贩卖灵魂的地步,却也让他付出了代价。
马老板是个以慈悲为怀的极j-i,ng明的商人,他深谙经商之道,懂得利用手头的所有资源,变废为宝也好,锦上添花也罢。总之,他与钟名粲约定,七年时间,每年需要出有质量保证的四十首成品歌曲、200首旋律dez公司所有,制作人及其参与者均无权私自使用。而乙方钟名粲,可以享受总监级别的地位与福利。
他放弃了在自己创作的几千个作品上署名的权利,放弃了在这间公司里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