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知道。若不是我拒绝在先,她也坐不了这个太子妃。你想啊,要是我答应嫁给太子,他那时还不是太子,若是他有了祖父这个一个靠山,就算圣人对先皇后有再多的愧疚,也不一定会把东宫之位给他。是以,这个太子妃还不是我送给她的?”虞氏语气轻巧,并无半分不悦,“但她心中是记恨我的,这一点我并不怀疑。我现下过得比她差,正是她所希望的。而各人的欢喜,只有各人知道。”
杜且深表赞同。
“当年我拒了太子的提亲,虽然圣人对此乐见其成,但为了安抚他,还是把外放结束即将回京的父亲调往他处,这辈子怕是永无回京之日。”虞氏每次见到太子,都会想到形同流放的父亲,对他总会出言不逊,“这件的事情,不止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这当中的牵扯,怕是你我很难明了的。”
杜且走到火盆边蹲了下来,火光映红她娇嫩的容颜,“嫂嫂放心,我不会入东宫的。”
“有时候,不是你想不去就可以不去的。”虞氏叹道:“公爹的态度始终是一道坎,而厉家小郎没入东宫和中书,反倒去了工部,更是让公爹有绝对的借口不让你嫁过去。”
杜且讶然,“他去了工部?”
工部是齐王高斐的地盘。高斐在几个皇子之中最不得圣人宠爱,远远地把他赶到工部,但凡各地兴建各种工程,都把他派出去监管督促。在兄弟之中,他的人缘却是不差,以前常常听纪太夫人对他不乏溢美之辞。高衍登基时,唯一没杀的兄弟就只有他,足可见高斐其人的城府之深。
而厉出衡为何去工部,这就不得不让杜且想到纪澜说过的,在她死之后,厉出衡转投高斐,辅佐他夺得皇位,杀了高衍。
可厉出衡如今也还未入太子门下,虽说甘赋冲为太子太傅,可并不等于厉出衡也为太子效力。
杜且有满腹的疑问想要问纪澜。
虞氏和杜且正说着,杜如笙就来了,披头盖脸把杜且说了一通还不够,还指责虞氏身为长嫂,没有做到应尽的责任,任由杜且任性妄为。
杜战打了太子一事,杜如笙是后来才知道的,气得他把杜战绑了,要给太子负荆请罪。本来这事已经算是掀过去了,被他这样一闹,岂不是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虞氏自然不会坐势他把事情闹大,仗着掌家之权,把杜府给封了,不让杜如笙带杜战离开。因此僵持了一夜。最后,虞氏请来大将军府的长史,总算让杜如笙放弃念头。
第二天,虞氏自罚面壁,为冒犯公爹之罪,杜如笙有火无处发,自那之后就是每日教训杜且。
杜且听得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无非就是让她要为杜家着想,为她兄长的前途着想,去给太子赔罪。杜如笙长了一颗草包的脑袋,杜且也不想和他分析此中的利害,听着他那些荒诞的论断。深深为前世的自己不值。后来又换了贾氏来说,无非是她这个女儿就是为了杜家而生的,没有权利反抗父亲的决定。杜且也不反驳,件件桩桩都应下来,只是依旧窝在梧桐轩。
对于杜且和虞氏的阳奉阴违,杜如笙是束手无策。终于让他逮到机会数落虞氏,杜如笙是不会放过的。
“你们这是要亡杜家!”杜如笙说了一顿,可二人都是一脸淡漠的神情,他这个一家之为的威仪荡然无存,“我要让阿战休妻!这等恶妇,如何能为我杜氏宗妇!”
杜且见虞氏神色不对,抢先道:“父亲休要妄言,虞家是何等门第,虞大将军又对父亲有知遇之恩,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是我们杜家配不上人家,这点小事都要劳嫂嫂出头,父亲不知感恩也就算了,怎么敢这么对嫂嫂!”
“七出第一条,不顺父母,她可有做到?”
杜且冷笑,“父母若是想把你卖了,难道我还要拍手叫好吗?”
“你……”杜如笙气得一纸诏书扔到她跟前,丑态毕露,“我现下就把你卖了!太子妃的宣召我接了,你要是不去,就是抗旨不遵,等着杜家上下陪着你一起死!你自己掂量着办!”
杜且和虞氏相视一眼,无奈地望着杜如笙离去的背影,叹气摇头。
“走吧,接了旨不去,正好给太子妃发落你的机会。”虞氏走出门外,倏而回过头,嘱咐道:“别穿得太寒酸,也别怕糟人记恨,有时候你不犯人,不代表就能一辈子无风无浪。”
杜且回以一抹阴冷的笑意,“嫂嫂放心吧,既然避免不了,阿且也不会继续让人小看。”
虞氏出嫁的时候,圣人还是给了她四品的诰命,说起来还要压贾氏一头,与杜如笙不相伯仲,但她从不曾拿品级压人。舅姑虽不是好相处的人,但杜战是一个不错的夫婿,除了性子耿直一些,但这也算是一个优点。
到了宫门前,虞氏以杜且脚伤未愈,需要家人陪同为由。一身黑色褖衣,以同色绣线饰边,一如虞氏一惯低调沉稳的处事风格,头饰六钿,象征着她的品级。
当值的御林军副统领林轩,虞氏认得他,应该说大梁朝一半以上的武将都与虞恒有关系,不是他的门生就是旧部。林轩认出是虞氏,立刻放行,经过她身边时,在她耳边轻声叹道:“虞老怎么给你找了这样一门亲事?”
虞氏笑而不语,杜且倒是大笑出声,朝那名器宇轩昂的御林军副统领走过去,“这位将军,敢问东宫怎么走?”
林轩楞了一下,对着面前这位巧笑倩兮的女子良久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