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贤趁我站着的时候走到我跟前,我看出来了,她是想借着和我说话休息一会儿,她说:“你咋来了,你不学习了。”我说家里缺钱,我想和奶奶一起多挣点,作业可以晚上写。我问她累不累,她摇摇头,微笑一下,说干习惯了就不累了。我看她的衣服都湿了,脸上也都是汗液,脸色黑红,嘴唇上都起了皮,手上裂的到处都是口子。她用胳膊弯刮一下脸上的汗液,问我渴不渴,我正渴得嗓子冒烟,本来我还能忍得住,但看到她干裂的嘴唇,我再也忍不住了,随口说咋不渴,都快把我渴死了。我想着她也渴极了,要不然,她的嘴唇不会那么干裂。她说那边有个压水井,要领我去喝水,她和她妈打个招呼,然后,我们俩径直跑到压水井旁,她先抓住井杆压起来,我先快速地洗把脸,又嘴对着出水口咕嘟咕嘟喝一阵子,那水真凉,一下子就把心里的热气压下去了。心里一凉快,我觉得身上又有劲了,我赶紧接过井杆,压着水让张惠贤去洗,她慢悠悠地走到井口,先慢悠悠地洗洗手,又慢悠悠地洗洗脸,然后才不急不躁地喝起水,她不像我,对着出水口大口狂饮,她用手捧起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喂,喝一口还总要歇一会儿再喝第二口。我很纳闷,她怎么一点都不急呢,实际上,她身体里比我更需要水,偏偏她不急,说实话,我都替她着急。我看她不喝了,就催着她走,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仍蹲那儿愣神,我又催她一句,她才说慌啥呢。我说:“耽误一会儿,就少挣几分钱,你不想多挣点呀。”她满不在乎地说:“少挣点就少挣点呗。”接着她又说:“你只是在业余时间来干,我可不一样,我不干农活就得来这里干,你说,我干着有啥劲呢?”我问她还想上学吗,她微笑一下,说:“想有啥用呢,还不如不想呢,净给自己找不痛快。”原来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当我看到张惠贤的神情,我觉得我比她幸福多了,她脸上刻着的不仅是苦难,还有绝望二字。我戳疼了她的心病,不敢再提上学的事,我说:“我们找个东西,给你妈和我奶奶带点水吧,她们也一定渴坏了。”她说:“她们要渴,让她们来喝吧,正好趁喝水的时候还能歇歇,要不然,她们不会歇着,再说了,也找不到装水的东西。”趁喝水的时候让她们歇歇,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我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完全像一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