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那只敲门的手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君匪怕黑,怕惊雷闪电,若水见过她躲在严严实实的被窝里,只露出吓得惨白的一张小脸的模样,他也想揽她入怀,可他凭什么?一个将死之人对别人最大的仁慈,尤其是对心上在乎之人,若为她好,就离她远一点,不要让她产生依赖,不要让她舍不得。
豆大的雨珠打下来,斜飘进长廊里,打湿了若水纯白的下摆,甚至溅上了点点泥泞,可他丝毫未动,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如青松一般站在君匪的房门前,静听着一道道惊雷而过。
那样薄的一层门板,此刻却全部写满了不可以,若水紧咬着泛白的下唇,袖中的手也握得死死的,偶尔一个惊闪转过,照出少年隐忍的面容,被雨水打湿的发粘在他的脸颊上,无声的狼狈从外到内。
不知过了多久,电闪雷鸣终于止息,门前低首的男子才终于挪动脚步,转身离开,若他再折回来,就会听见门板后也终于压制不住的哭声。
君匪从靠着的门板上起身,她紧紧裹着身上的棉被,小小一张脸哭得稀里哗啦,她不是害怕,而是闻到了,顺着寒风卷进来的,若水身上的药香。
她缩进被窝里,压抑着哭声,压抑着心底那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样仿佛如洪水猛兽,惊雷闪电的东西,她更害怕的,是心里这些看不见的东西。
屋外,风雨依旧飘摇,天气不会因为人的心情好坏而变化,只有你心情好的时候,才能看到它的变化,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
九天之上,新君上任的长怀仙君收回水镜,不再看凡间那场大雨,周遭气候温润,他何必自讨没趣呢?更遑论,失去肉身后,宋瑾已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热。
得到的,失去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也没什么不好,长怀仙君宋瑾依旧是淡淡的,偶尔在偌大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天界逛一逛,独享这寂寥且无穷的年岁。
倒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长怀仙君心中还是惦念历劫时对他鼎力相助的那一双人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刻意开水镜看他们此时的情镜,他不得不感慨,命运这个东西,哪怕是成仙了也未能堪透。
说起来,天界掌凡生命运的司命星君一直未曾露过面,宋瑾新君上任,多多少少见过不少同仁,可独独这司命星君司灵均未见人影,若他同那昏迷不醒的無山仙君一样就罢了。
宋瑾轻叹一声,仙界这点事儿他也只是听说,却是知晓了那助他的红衣小姑娘君匪是無山仙君唯一的弟子,且与司命交好,思及此,循着打听到的消息,长怀仙君拐过一众仙者的殿宇,终于找到了莲花坞里那叶扁舟。
司命星君一向特立独行,在仙界也算是颇有话题的人物,他不设殿宇,以一只小小乌篷船包容万象,倒真有种宏如芥子的意味。
宋瑾轻易踏水而过,立在船头时却意外发现了结界阻碍,他一时不察,竟随手破了去,兴许他是新君上任,与仙界气场还未完好契合,所以司命星君的结界对他无效。宋瑾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仙者除非闭关,一般不会在殿宇外设结界,带着这个疑问,他稍弯腰进入了船身,甫一入内,就发现果真别有洞天。
看似狭窄的船身其实容纳了成千上万的书卷典籍,且凌乱中自有其独特的规律,果然是司命司灵均,和宋瑾想象中的一样,看似轻佻无状,实则心细如尘。
正欲打个招呼,空气中忽传来一道劲风,无声无息,轻而易举锁在了宋瑾的双手上,而后化形显出,竟是捆仙锁,这玩意宋瑾见过,在君匪手里,想来,是眼前,从千万书卷后凝神化形出来的男子给她的。
“小仙宋瑾,见过司命星君。”宋瑾双手被缚,以他如今的实力倒是能挣开,只是宋瑾为人一向是淡然处世,滴水不漏,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果然,司灵均很快就收回了捆仙锁,眉宇间的不悦也散去几分,宋瑾敏锐地察觉到,又联系起先前结界,不禁问道:“星君先前……可是元神出窍?”
在九天之上,仙者若想下凡,有两条途径,一来以自身下界,如君匪那般,下界后以自身感知冷热疼痛,但须得按规矩办,惯例是三日后才能重回上界,即人间三年,所以下界这个事不是随随便便的,是记录在册,有根据的。仙者,也要遵循仙者的法则。
而另一种,则是以出窍一半元神下界,这又是一种“旁门左道”,无须向上报备,也无须从天门出,你大可当作闭关,分一半元神到下界的肉身里感知凡间,但此法唯一的缺陷是,你在下界的过程中不会带着仙者的记忆,若中途被意外打断,便会元神归位。
就如此刻的情况。
司灵均轻轻一笑,上挑的桃花眸斜睨着宋瑾,似好脾气道:“对啊,摄政王,本星君元神下界时,好巧不巧选了一个叫尹昱的肉身。”
宋瑾霎时眸光微凝,难怪,当他还是凡间的摄政王时,曾偶然发觉尹昱气场隐有变化,寻常人看不出来,他这个离仙者临门一脚的修士却是看得真真的,原来是有上仙元神入内,难怪如此。
只是这元神出窍的下界方法让司灵均失了记忆,他这才以尹昱的身份存在着,且不记得自己真实的身份,可有些东西能忘记,刻在骨子里的念想却不会变。
宋瑾微微一笑,淡淡回道:“尹小王爷,好久不见。”
司灵均挑眉扬唇,万般fēng_li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