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落在他身上,以衣作纸,白光与墨影交错勾勒,忽而浓淡,他只是那样坐在那里,仿佛睡着了,无声无息融入一卷古画之中。
分明同是男人,钱进来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浑浊的,他屏着呼吸,一时不知如何惊扰。
“你来,”阿燃未睁眼,口中道。钱进来走过去,见他从怀里摸出那枚玉佩。
“你小心收好这枚信物,千万不要给辛夷看,倘若她问起,便说丢了。”他望着自己微微笑,黛青眉梢,鲜红唇角,钱进来在他的目光中沉重的接过玉佩,质感光滑细腻,宛若新生胎般,贵重到不行。
但,为何要给自己?
为何偏偏要选择的是自己?
钱进来心底盘缠疑惑,拧成疙瘩,拧到他的眉间,阿燃岂会感知不到,他微微垂眸成线,眸内流光沉转,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少顷,他徐徐道:“灵云寺,钱进来,对吧?”
这些都是可以调查的资料,钱进来点头承认。
阿燃抬头望向自己,眼眸沁水和煦得如沐春风:“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与你见面的父亲吗?”
一句话,宛如钉子将钱进来的心神钉死原地,久违的心酸像拂过尘土的镜面,朦朦胧胧的光,透出锐利和真实。
他怎么忘记得了?这世间唯一承认过他不是孤儿的人。小的时候望见举家烧香拜佛的欢乐热闹场面时,他的心就像被钝刀子磨损,一层一层,渐渐结痂感受不到。他以为他都忘了,也确实很久未曾想起,但在这猝不及防被挑破的夜晚,还未来得及控制的负面情绪遽然涌出。
“有他没他又有什么区别?”钱进来冷脸道:“我早当他死了!”
阿燃洞若烟火,笃定道:“世间哪儿不爱孩子的父母呢,他也有他的苦衷。”
“他的苦衷就是抛弃我这么多年?!”钱进来大声回吼!不顾外面危险暗卫。
“抛弃给退隐江湖的知交好友,每年给灵云寺供奉大笔钱财,庇佑着你衣食无忧、远离尘世困扰?”有些叹惋的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多话,他已经有些疲倦脱力了。消瘦肩膀却被钱进来攥住,钱进来居高临下,尖锐反问道:“你是谁?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我凭什么相信你?!”
连连三个追问,渗出无限惊慌。
阿燃人畜无害的微笑起来:“若非故人,你今天看到这么多事情我还会让你留下?”只消这话便逼得钱进来哑口无言,一颗心风光霁月,豁然开朗,月朗风清。耳边仍传来阿燃不疾不徐的嗓音,一切听起来都那么天衣无缝,舒服妥帖。
“本就想过段时间上灵云寺拜访,结果你救了辛夷,也好,算了缘分吧。”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找他?”
阿燃拂开他的手,无奈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沉浸在失而复得中的钱进来刹时冻住笑容,这句话像裂缝瓦解内心冰封,裸露出最后那日那人许下的最后承诺。
——等你到了十五岁,我就来接你。
这都已经过了多久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年就是一千四百六十日,胸腔里这颗跳动的心是何时蒙上尘土忘记擦拭的?记不清了,失望腐烂称无望,鲜艳的希翼变得乌黑,遗弃在心的角落,被滚滚红尘掩埋。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飘荡算了。
真不甘心啊……
钱进来失落跌坐在椅子里,他突然发觉这把椅子摆放的位置真好,每一个被阿燃打击到的人是不是都刚好可以依靠,然后坐下来没有退路的谈判,他想起白天里辛夷的落寞,不是也这么被利用的?
“你既然让我来这里,就是可以让我见到我父亲的,对不对?”攥紧鸳鸯玉佩,钱进来仰面正对。
“我说过的,我不能强人所难,”阿燃放下茶盏,视线落在窗外,新月像半透明的睡莲茎子半浮在湖面上,“你帮我做事,做好之后我以我的名义传递消息,至于见不见,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好。”钱进来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这么快的速度,阿燃丝毫不惊讶,是因见过太多找不到出路的人。用交易指路想要的未来,何尝不算是恩赐?阿燃的脸上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琉璃般暗色璀璨的眸子流淌出得逞的高兴,他不掩饰表情,也不说大话诓人,一切都尽在掌控之间。
“你护好辛夷,随她去俪城顾府,然后将这鸳鸯玉佩交到顾之期手上。”
辛夷娘亲给她的传家信物?
她不是要嫁到顾府吗?何不让她自己戴着呢?钱进来转念间没想明白:“她那么想留下来陪你,你既让她死心了,何必还做这些小手脚。”
“表明我已彻底断却念想。顾之期能敞开心扉,完完全全的容纳下她,”阿燃垂下眼眸,眼角细纹如蝶翅舒展:“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力所能及的小细节了。我原本,只有他们两个朋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酸无奈,依照现下辛夷的深恨,她定然是不肯全权交付的。夫妻的心背道而驰,早晚出泼天祸事。
“辛夷性子不太好,经历坎坷,别家姑娘像她这年龄身边早有贴心的丫鬟嬷嬷伺候着了,她却什么都没有。经过前段时间某些毁灭性的打击,更是很难接受陌生人了。”阿燃说起她不觉话多了些,勾起唇角回忆道:“她凶归凶,但重情义。你救过她一命,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你要保护好她。”他连说了几次同样的话,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