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任时间过去了许久,宁萧瑟在心里数着雨声,数着数着也被这诡异又尴尬的氛围惹出烦躁,抬起头,瞥向屋子另一边,淡淡道:“不说点什么吗?”
姜淮禅反过神来,将搭在桌上十指交叉的手拿下来,反问:“不是你要找我谈吗?”
“嗯。”他应了一声,缓缓走近,将颀长的身子半倚在桌上:“只是方才看你太冲动了,想让你冷静冷静,而且有些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太好说。”
姜淮禅牵起嘴角一笑,但那笑只是字面意义的笑,或者说是习惯性动作,其中并没有多少感情成分在里面:“你以为我是冲动,或者说做戏?”
“我没那个意思。”宁萧瑟否认:“你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发自内心,但所谓的亏欠,补偿,这都是你自己想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他还是笑:“你可以不领情,我也没想过让你领情。”
宁萧瑟突然语塞,本有一肚子话用来围堵他的,可从他此番言语中听出了辛酸,瞬间,那些刻薄无情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其实最开始计划这些的时候,宁萧瑟根本没打算把姜淮禅绕进去,那时老头已经退位多年,性子渐渐寡淡,遇到的大小事也都不怎么参与,全由宁萧瑟做主。
而他得偿所愿后也没了争斗的劲头,退居幕后安安心心当他的商人,两人都不怎么管事,好在一老一小的威名流传在外,没人作死前来找麻烦,日子过得倒也太平无事。
直到他遇见顾清栀,一切才不受控制的偏离轨道。
为了得到她家人的认可,也为了自己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和宁小奥,顾清栀,还有她的家人们一起迈向新的生活,经过几十个日夜的自我拉扯后,最终,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时他想到的只有牺牲自己,与旁人无关。
可没想到在这中途出了变故,姜淮禅突然跑出来把这烫手的山芋抢走了。
宁萧瑟吃惊之余也是有点无奈的,当时不知他有什么深意,只以为他贪婪的老毛病又犯了,气恼之下将计就计,也就没想那么多。
后来随着事情的慢慢发展,他才察觉出其中的蹊跷。
至于如何蹊跷就不必过分细说了,总之从他遭遇了被阿斯蒙绑架,会长之位被夺回,覃星言前来解围并无形中与他达成一致后,他就觉得,从来到榕城的那一刻起,所有环节就都像被设计好了一样。
从开始到结束,安排得严丝合缝,还偏要等宁萧瑟自己迈出脚走进去,给他造成一种“事情是按照他主观意思发展”的错觉。
除了这些之外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连他的精心谋划都在姜淮禅的意料之中,还有那些“不确定因素”和“自然发展”,每一件都没有逃出掌控,却又进行的无比逼真……
果然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削掉一半智商都能斗得过晚辈,因为阅历在那摆着,而且宁萧瑟还是他一手带大的,即便两人沟通很少,可跟在身边受长辈一言一行的影响,姜淮禅足够了解他,而他,也像极了姜淮禅。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的孩子,虽然可以被称为高大冷峻的男人,但无论他多大年纪,看起来多成熟稳重,在姜淮禅眼里,他始终是孩子。
宁萧瑟察觉到注视的目光,微微侧脸回望过去,语气相较之前缓和了些:“我对你没有任何好感,这你应该知道,所以也不必刻意为我做什么,这次的事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讨厌就是讨厌,做与不做都不会更改。”
看到姜淮禅缓缓垂下头,他撇开视线:“你以为你替我承受了一切,我就能踏实开心的继续生活吗?从小你就教会我,自己惹的事自己收场,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所以这件事,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首先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样我也能心安一些。”
他的语气并不激动,可平静地把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这也能形成种没由来的力量。就像此刻窗外的雨一般,看似漫不经心,可敲在地上久了,仍能湿润土壤之下很深的一片。
“我们今天不争论由谁去付出。”据宁萧瑟话音落下有将近两三分钟,姜淮禅才将沉默打破:“说点别的。”
他重新抬起头,两人相对,一个坐在皮椅上,面对着桌子方向,一个身子半靠在桌上,长腿微微弯曲。
外面并没有阳光打进来,可阴郁的画面中,仍有发着光的尘埃在飞舞。
“你小的时候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那时你还是张白纸,什么都不懂。”
“在基地长大的孩子都深知这其中的险恶,周围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他们恶意吹捧你,恭维你,众星捧月,还告诉你,你有着多强硬的后台,如果我再放任不管,那你就会在其中迷失自己,或张狂,或纨绔,甚至暴戾。”
“往好了说,人性没彻底泯灭,在学会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后,渐渐发觉自己的性格和世界观是如此扭曲,于是跌跌撞撞,摔倒再爬起来无数次,最终迷途知返。”
“往坏了说呢?当一个人心智毁尽了,直到死也不会幡然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