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氿在大爷的屋外站定,执着手中竹节放在口边一吹。
顿时有刺耳穿云之音直冲云霄,惊得竹林里的飞鸟吐着白沫,歪着舌头,一头摔到地上。
这尖锐不成调子的声音,比前几日那大爷吹的还要不堪几分。
柏氿却吹得甚是起劲。
她钻研了半生的杀人之术,从未学过什么音律曲调,如今吹着这似萧非笛的东西,端的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这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入屋里,屋里紧接着便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受了巨大的惊吓,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连带着那椅子都被踹飞出好远。
半晌,就在柏氿掂量着那大爷是不是被她一不小心给吓死的时候,那大爷灰头土脸的踹门而出,伸出因为枯槁而显得极为细长的手指,指着她的鼻尖就要大骂:“你……!”
“我来给您送好吃的。”柏氿从身后拎出一方食盒,道。
诱人鲜美的阵阵香气从食盒的隙缝里飘出,飘进大爷红通通的鼻子,硬是将他满腹的牢骚愤怒给憋了回去。
大爷咽咽口水,克制着胃里馋虫,努力做出愤然的模样,竖眉怒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柏氿勾了勾唇角,也不生气,她淡笑着的模样好似山间一点白梅,静而远,开在冽冽的风里,莫名便勾勒出了脱俗的遗世风骨。
大爷微不可见的怔了怔,只见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又朝着他恭恭敬敬的拱手作了一揖,也不辩解,只是叮嘱他道:“天冷,这菜要趁热吃。”
言罢,柏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唇角极淡的笑意却高深莫测起来。她走得极为干脆,却在心底默数:
……三……
……二……
……一!
就在这时,身后,大爷果然叫住了她:“你站住!”
柏氿脚步一顿,掩下唇角的笑意,回身时已然是一副略微诧异的神情,“您有何吩咐?”
大爷却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一支玉屏萧。他将这萧朝柏氿一抛,柏氿伸手稳稳接了,眸光一闪——仙到玉屏留古调,客从海外访知音。这玉屏箫,当属精品中的精品。
大爷看了看被她拿在手中的玉屏箫,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舍,半晌,他又狠下心道:“这萧本是要送给我外孙的,今日送你。”顿了顿,又愤愤道:“便宜你了!”
柏氿盯着手里价值连城的萧,收起了此前顽劣戏弄的心思,皱眉问道:“我不会吹箫,您将它送我,就不怕我辜负了这萧?”
“这有何难?你不会,自有大爷我教你。”
微风卷起地上尘土,隔着丈远的距离,刹那间,柏氿好像透过数十年沉重冷白的光阴,看见了这老人年轻时的飒爽模样。
一身骄傲,不逊于她。
眸色一敛,她正正经经的朝老人抱手躬身:“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78章朔月之宴
暮色凉凉,竹影幽幽,萧音如鸟鸣婉……呸,萧音分明如剧木尖锐。
紫竹林里,大爷气得涨红了一张老脸,将手里的紫竹洞箫在枯井壁上敲得梆梆响,用力之大不禁令柏氿深深怀疑,这洞箫马上就会在下一个瞬间被猛地敲断。
“朽木!朽木!”大爷大骂道,“我让你吹的是宫音!”
柏氿眨了眨眼,将手里的玉屏箫凑到嘴边,用力一吹。
顿时有一连串的羽音破萧而出,直达天际,这羽音又高又尖,还跑了半个调。
“孽徒!孽徒!”大爷气极,竟是咳了起来。他慌忙用手掌捂住了口,柏氿却于那枯槁的指间,瞧见隐隐的血色。
眉心微皱,柏氿伸手轻轻抚着大爷的背,隔着毛氅,那脊梁处的根根骨节竟是清清楚楚的硌进了掌中。
于是柏氿为他顺气的动作不由一顿,抬头瞧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道:“这曲子,我再回去练练。”
大爷剧烈咳着,也不看她一眼,挥手便让她滚。
柏氿站起身来,朝竹林外走去,薄底黑靴踩过地上枯黄的竹叶,沙沙作响。
暮色四合,不升月。
今日,朔月。按照惯例,许宣王将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既是款待,又怎么少得了那尊杀神?他若是赴宴,那么她正好趁机潜入栖云轩里,找程昀给她师父看看身体。
柏氿一边用姜汁抹黄了脸,一边盘算着。
桌上铜镜映着她一张暗黄的脸,柏氿皱了皱眉——还是不够丑。
执起眉笔画粗了眉毛,又用黑泥点住眼角血红的泪痣,柏氿盯着铜镜里那颇有几分粗犷的糙汉模样,舒展开眉心,满意了。
才易完容,便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响——今日公孙府里定点送晚餐的侍女来了。
那侍女刚推开门,便觉脑后一疼,眼前一黑,朝前方软软倒下。
柏氿换了侍女的外衣,将玉屏箫插在腰间,拎着食盒向院外走去。
院子的进出口有一左一右的公孙铁卫牢牢把守,柏氿掩在院门之后,执着玉屏箫低低吹出一段诡异的曲调。
此前她为了防止院外附近的人,听见忽然流畅起来的萧声,发现她学萧的端倪,故意将萧吹得如她师父一般的难听,好让他们以为这萧仍是他师父吹的。
藏拙了这么久,拿这两名公孙铁卫给她练练手,倒是极好。
诡异的调子飘进公孙铁卫的耳朵里,他们乌黑的眼睛竟是渐渐失了光彩。
音术,**。
柏氿在院内观望片刻,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她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