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长地『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抛下句quot;说来话长quot;就不言语了。其实也根本不用问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他长得跟吴应熊一模一样,简直;吴quot;刻在脸上
红袖很讨厌绿腰的卖弄,当下也没有多问,拿了绣线便回府了,当作一件大新闻讲给建宁听。
建宁一行听着,一行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这一向她过得太开心了,而以往越是开心,此刻就越是伤心,绿腰与小吴应熊的出现让她觉得,这些年来,自己一直都活在骗局里,所有的快乐与恩爱都是镜花水月。丈夫有了另一个家,另一个妻子,甚至还有了儿子,他们一家三口,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嘲笑着自己,嘲笑自己的无知,嘲笑自己的多情,嘲笑自己的坐井观天。
她见识过北京百姓居住的那种普通的四合院,大门有照壁,二门有垂花,院里有榆树和花狗,堂屋分明间和暗间,每扇窗上多半都贴着剪纸,也有quot;喜鹊登梅quot;,也有quot;花开富贵quot;,喜气洋洋的满是生活。在那样的房子里,住着绿腰,有几个仆婢,每当吴应熊打门的时候,他们就会拥上来亲亲热热地喊qu;,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小孩拥上来喊qu;,鸡飞狗跳,笑语欢腾,好一幅其乐融融的天伦之喜。
建宁不能自控地想象着那藏在京城某处的吴宅私院,那个院落,比额驸府更像一个家。在那个家里,吴应熊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再不用跪着给妻子请安行礼,不用蒙主宠召才可以登堂入室,不用小心翼翼地提防隔墙有耳,更不用对妻子的奴婢也赔尽笑脸,只因她们是从宫中带来的陪嫁。
在那个家里,吴应熊彻底脱离了宫规的束缚,可以做回完完全全的自己,做一个无官一身轻的汉人,一个顶天立荫护一家『妇』孺的大丈夫,他有多么得意、欢喜。
在那个家里,没有建宁的位置,没有晨昏定省,没有满汉之分,君臣之礼,吴应熊喜爱那个家,一定超过额驸府。如果他可以自由选择,他会希望从来没有建宁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想和绿腰一生一世。是这样吗?
建宁再一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呆呆地坐想,仿佛灵魂出窍。她的魂灵儿,已经飞越千家万户,比**更先找到吴应熊藏娇的金屋,看到了那屋子里发生的一切,甚至看见了屋檐上的兽头,屋檐下的铃铛,还有挂在窗前的熏鸭和腊肉。她的灵魂在哭泣。她失去了吴应熊。也许,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拥有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谎言,一个泡影,一个自欺欺人的梦境。
她有点希望没有听见红袖的话,那样,她就可以继续自我欺骗下去,继续感到快乐和甜蜜,就像相信吴应熊那个关于自己才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的谎话一样,也一辈子相信他是爱着自己的。可是不能,她已经知道了真相,而在她知道绿腰还生活在北京城的这一刻起,她就变得一无所有。她是个孤儿,从小就是,现在还是。偌大的额驸府里,她只拥有自己的影子和眼泪,其余的一切都从未真正属于过她,就像先皇赐给她的和硕格格的封号一样,徒具虚名,而终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实在的快乐。她的日子,远不如绿腰来得踏实真切。
这个晚上,建宁没有召见吴应熊,也拒绝吴应熊的求见,理由很现成:凤体欠安。吴应熊关切地问红格是哪里不舒服?quot;红袖半真半假地回答:quot;心里吧?额驸都不知道,我们做奴婢的怎会知道?quot;吴应熊苦笑,只当建宁为了什么事在赌气,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再也想不到东窗事发,只叮嘱红袖别忘了替格格准备宵夜就告退了。
红袖到这会儿也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回到房里来,便向建宁耳边劝道:quot;额驸对格格毕竟是体贴的,这时候还惦着格格的夜宵,怕格格半夜会饿。其实满人也好,汉人也好,那些个王公大臣哪个没有三妻四妾,额驸瞒着格格娶绿腰固然不对,可绿腰也是格格亲口答应让额驸收房纳妾的,也算过了明路,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不娶也娶了,连孩子都生了,格格不如做个大方,把她们母子接回府来算了,好过让她们住在外头,额驸三心两意的,倒不踏实。quot;如此说了一箩筐的话,见格格总不开腔,不得主意,只得侍候过宵夜退下了。
建宁抱着膝,呆呆地倚着床柱子,也不许人放帘子,隔窗听着落叶萧萧,寒『露』泠泠,落了一夜的泪。红袖的话她不是没想过,以前答应让绿腰做妾侍也就是出于这些道理,可那是以前,在自己还不懂得人间恩爱的时候。现在,她比以前成熟了,却也比以前更自私了,更不能容忍与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如果接绿腰母子回府,就等于再次承认了她们的地位与存在,要每天面对那母子俩,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自己面前亲热,表演水泄不通的天伦之乐——那怎能忍得下?那么,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好不好?就让自己继续活在谎言和幻象里,得过且过,可以吗?但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她如何能让自己相信,她仍是吴应熊眼中最美丽的女人,心中惟一的挚爱?
月亮已经升至中天,而建宁的心里,却还是黑漆漆的,找不见一丝光亮。她知道,含在嘴里的那块糖,已经彻底融化净了,剩下的,只有一粒苦涩的核,难以吞咽,又不舍得吐出。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刻,也仍然觉得不踏实的缘故了,因为,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