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言,一前一后默默前行,在福宜斋门口福全止步,仿佛要对东珠说什么,最终又忍了下来。
东珠也是怔怔的,不知怎的,只觉得偌大的紫禁城中,她与他一样,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隐忍,亦是一样的无奈。
“是不是想要逃出去?”她问。
福全回过身看着她,似乎愣了一下。
“这里,看着繁华,实际荒芜得没有半分生趣。而外面,天大地大。”东珠对着福全,竟然毫无设防。
“外面固然天大地大,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福全说完,双手一揖,“晚了,回吧。”
“可是在这里,你并不快乐。”东珠的倔劲上来了,丝毫没有移步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说着。
福全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半晌只说了一句:“人活着,不是为了快乐。”
“那是为什么?”东珠追问。
“责任。”福全答着,声音冰冰的,不带半分温度。
东珠喃喃着:“责任?”
福全已经举步离去,魁梧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黑漆漆的夜里。东珠痴痴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这寂寞的深宫仿佛一片可怕的沼泽,看起来悄无声息的但蕴藏着无尽的危险,一个不小心,随时会被肮脏的泥潭吞噬得干干净净。
忽然,仿佛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远远的是提着灯笼的苏云与宁香。
“不是叫你们去宫正司与同僚们一道赏月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东珠问。
宁香手中提着食盒,笑嘻嘻地说着:“苏云姐姐惦着主子,所以那边略坐了坐,便回了。”
苏云原本不多言,只是看了一眼东珠,不由神情怔了怔,立即拉着东珠进屋,又吩咐宁香去打水,侍候东珠梳洗,然后又拿了冰帕子替东珠敷着嘴角。东珠这才知道,自己脸上似是又挂了彩。
所幸,宁香不察,苏云缄默,倒省去很多聒噪麻烦。
宁香食盒中盛的多是精致的小菜与糕点,应是内御膳房专备御前的。东珠问起,宁香便老实答了。原来宁香的阿玛便在内御膳房当差,还是个副庖长,这食盒便是关照人亲自送来的。东珠不禁感慨,在这深宫中,有亲人关照,宁香远比他人要幸福得多。
但宁香却苦了脸,神情一下子黯然起来。
东珠不解。
苏云回道:“主子有主子的烦恼,奴才亦有奴才的困顿。在这宫里,不仅各宫主位要讲出身,就是奴才也是一样的。”
苏云说得很是淡漠。但在东珠听了,却是震惊。
原来,不仅妃嫔有三六九等,就是宫人、女官也是如此。而出身,则是宫中生存最重要的砝码。宁香的阿玛虽然在膳房当差,彼此都在宫里可以时常相见有个关照,但是也因为此,宁香包衣奴才的身份与其他宫女相比便低了一头,如今在宫正司虽然一心想上进,但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该宫正司女官们学习的科目一样也不能接触,这便是宁香的苦恼。
“这出身,就那么重要?”东珠呓语。
“主子难道不知,若非主子尊贵的出身,在主子身上发生的那些事,随便哪一件放在别的妃嫔身上,便会祸连九族。”宁香天真地道破玄机。
“尊贵的出身?”是啊,来自父族和母族双重尊贵出身,作为大清皇室的嫡传后裔,东珠的确比其他妃嫔显赫。不禁想起刚刚福全说起的那两个字,“责任”。也许这出身就像一把双刃剑,一面给了她无上的荣耀,一面又给了她天大的责任。
这是她以往从来没有认真去想的。
也许,真的不该再任性了。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