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动。
“……蠢货。”
坐山观虎斗,佐以战死者身上搜获的酒水熟肉,不失为一件美事。如果能再点起一堆牛粪火,再美美地睡上一觉,那就更好了。
风雪天的火光,总是能轻易牵动人心。连双方将领也喝停了激战正酣的六万将士,各自拢了一堆火,在黑烟四起的战场上喊起话了。
风声又大,隔得又远,实在很难听清他们在讨价还价什么。后来双方也学聪明了,盾兵、弓兵、弩兵之间,派遣了几名精明灵巧的使者,两两传话。使者快快地跑起来,更不知道他们议定得如何了。
往来十余次之后,屈方宁一直垂着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脱口道:“果真?”
阿木尔还未打出手势,西凉使者高捧一叠城契,一路小跑过来,跪地道:“贺将军如不吝给予援手,鄙国愿从此归还河湟六州及屯外马场,以天为证,绝不食言。”
贺颖南头一次得尝如此胜果,憨憨的简直有些无措,忙在铠甲上擦了擦手汗,才装模作样地接过了那几张轻飘飘的羊皮纸。
此物落入手中,仿若千斤之重,又如烙铁滚烫。贺颖南手上铜指套铛铛颤抖,目含泪光,陡然立定转身,将城契高高举过头顶:“兄弟们!河湟六州,回家了!”
三万荆湖军短暂静默。刹那之间,欢呼声响彻云天。
车唯嗤之以鼻:“这南人就是下作,自己的东西拿回去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看屈方宁时,却见他低了低头,轻轻推了一下遮住眼帘的面具。
西凉使者赔笑道:“如此,则望贺将军信守然诺,襄助鄙国共度难关……”
话音未落,一道声嘶力竭的战报骤然响起:
“报——!东面三十里外发现千叶大军!”
李达儿双眼蒙着带血纱布,从御驾上探出半身,惊颤道:“来得这般快?”
“报——!敌人八万兵马正全速向此进发!”
西凉士兵神情决然,准备背水一战。
李达儿面色如丧,重重跌坐在马车上,喃喃道:“我李氏王朝屹立西面四百年,今日竟亡于我手……”肌肉猛地一颤,摸索着抓住身边两名皇子的手,嘶声道:“你们与母后随南军前往河湟暂避,忘了自己的皇子身份,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切勿再兴复国之念。贺将军,寡人百年之后,你可否答允我照顾他们母子平安?”
他双目失明,找不准贺颖南所在之处,只是茫然张着嘴四顾。两名皇子中小的那名才十来岁,哭得不成模样,皇后也在旁默默垂泪。贺颖南眼眶一热,情不自禁地冲口而出:“好,我答允你!”
只听一个森严低沉的声音遥遥道:“亡国之君临阵托孤,何等凄艳动人。红哥,你千里迢迢赶来,也算赶上了一场好戏。”
车唯全身一震,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但见黑涌涌一片大军呈扇形向这边包抄过来,一身黑色重铠的御剑天荒立马大麾之下。他身旁那名大腹便便的将领,不是车宝赤却是谁?
他爹闻言只扇了扇手,烦道:“找不到我那小孽畜,没心思看他们哭哭啼啼。”举目四顾,大吼道:“车唯——!快出来——!爹来接你啦——!”
车唯平日浪荡无行,颇为父亲不喜。此刻听见父亲担心自己,不惜跋涉千里前来,鼻子不禁一酸。
御剑不置可否,复向贺颖南道:“贺将军这一着以退为进,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手笔?”
贺颖南总觉得这个话不对味,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一名机智的亲兵忙道:“他说你有勇无谋,想不出这么高明的主意。将军,快诳他一诳!”
贺颖南醒悟过来,长笑一声,道:“好教你知晓,本将军麾下新添了一位足智多谋的军……师,人称……小孔明的便是。有此一人,光复汉唐故地,指日可待。此人便是……屈方宁!”
末尾这几个字,语气乍然一变,已是咬牙切齿。
只见荆湖军后方一阵骚乱,一匹四蹄如飞的白马载着一名白裘少年飞驰而来,宛似一道白色流星划过天幕。
车宝赤讶道:“你……你儿子怎地到了那边?”
御剑漠然道:“不是他。”传令:“弓箭手,准备。”
荆湖军、西凉军对屈方宁皆是又恨又惧,此刻同心同德,摒弃前嫌,一并包围了上去。
李达儿亦在护卫簇拥下将妻儿送至南军阵前,拥泣告别。
白马奔驰极快,刹那间已到近前。眼见就要进入射程,忽而四蹄一扬,从外围盾兵头顶凌空飞过!与此同时,马背上之人也糅身跃出。
数百士兵同时挥枪举矛,欲使之成为一只马蜂窝。但此人骑术委实精妙到了极处,在空中抛起一道拱形弧线,炮弹般落入雪地,连滚了十几滚,恰好藏入一匹矮马肚腹之下。
贺颖南自拒马城一役,对这个宿敌多少有了几分难以言喻之感,忙拨转马头来细看,口中道:“先别杀!”
却听身后一身低笑,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父王——!”
贺颖南骇然回身,只见李达儿一个无头尸身直挺挺站在雪地之中,随即缓缓倒了下去。
阵中一名身着鬼军军服的少年高高跃起,单手拎着一个人头,双足伶俐地在两名西凉军肩上一点,倒跃翻上白马马背。
他脸上虽是个平常的青木面具,但这副杀人割头、娴熟无比的身手,贺九郎实在熟得不能再熟,当即脱口而出:“屈方宁?”
但话语一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