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死得早,继娘啊……”
杨姑妈看不得枯云掉眼泪,鼻尖一酸,也要哭了,无可何如之下一把搂紧了枯云,抚摸着他的背,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你不要嫌弃妙伦娘娘没有钱,什么都不会就好了。”
枯云笑中带泪:“继娘的饭做得特别好吃。”
杨姑妈抹抹眼角:“好好好,天天做给你吃。”
枯云在杨姑妈的怀里笑,他一笑,杨姑妈也跟着笑,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办认亲酒席的事,杨家又迎来了一个登门拜访的人。
这回这个人恰是枯云在等的人,他忙不迭起身去招呼对方:“黎先生吃过午饭了吗?”
黎宝山也带了个油纸包,他道:“正好有些饿了,要是不介意,我能和你们一道吃点吗?”
枯云欢迎他还来不及,哪可能拒绝,跑进厨房拿了副碗筷出来给黎宝山在桌上摆好。黎宝山带来的是一包桃仁薄荷糕,枯云闻到薄荷香味,才坐下就往碗里夹了一块。有了香甜可口的糕点,他也不好好吃饭了,三两口吞下一块就又去夹第二块,吃得满嘴油光。
他吃得高兴,黎宝山看得也很高兴,说道:“你喜欢就好,还怕买错了口味。”
“这不用怕,甜糕点我都爱吃,什么口味的都喜欢。”
黎宝山瞅着他:“好,我记下了,少爷爱吃甜的。”
枯云不明所以:“你记这个干什么呀?”他擦了擦嘴巴,又说,“真的别管我叫少爷了,我也不好意思答应啊。”
杨姑妈应和了句:“不好意思什么啊,你啊就是少爷。”她拍拍枯云的手背,关照他们,“你们慢慢吃,吃好了我来收拾。”
说着她便走开,去了偏厅里,支起木头架子,绣起了花。
半包薄荷糕下肚,枯云已经饱了,他陪着黎宝山,自己点了根烟。
黎宝山说:“香烟好像换了个牌子。”
枯云跷着二郎腿,撑着下巴,斜靠着饭桌,微笑说:“黎先生鼻子怎么这么灵?”
“我猜猜。”
“猜什么?”
“猜少爷最近迷上的是哪个香烟牌子。”黎宝山端着饭碗,直勾勾看枯云。枯云晃了晃搭在右腿上的左腿:“碰巧常抽的烟卖光了,就要了这一包,应付几天。”
“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
枯云吐了口青烟出来,那烟雾漂浮着盖住了他的半边脸颊,他变得有些虚幻了。
黎宝山又说:“该不会是不打算回去了吧?”
枯云想了会儿,目光转到了埋头绣花的杨姑妈身上,他该改口了,现在她是他的继娘了,他自己认的母亲了。他的母亲在这儿,上海还有什么值得回去的呢?
上海无非是没完没了的舞会,喝不完的美酒,享不尽的欢乐,无非是黎宝山发家立足的地方。
枯云的眼神收拢了回来,他看着黎宝山:“黎先生还是比较常在上海的吧?毕竟家在那里。”
“家?哈哈。”黎宝山笑时眼睛更明亮,他道,“我们这种人是四海为家,哪里都是家。”
“那家人朋友,爱人……”枯云的眼睫毛上下扇动了两下,抖去些烟灰,说,“总该是在上海比较多吧?”
黎宝山道:“别的也就算了,怎么爱人也是用多不多来计算的?”
枯云讪笑了声,继续刺探黎宝山的感情状况,他道:“像黎先生这样的男子,有许多fēng_liú韵事并不罕见啊。”他还不惜自己旧事重提,揭自己的疮疤,“像您的司机都能同时和两个女子欢好,他的本事,仰慕他的人和黎先生根本没法比较吧。”
枯云说完,黎宝山不再笑了,他极认真地看着他,回道:“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脚踏两条船这种事在我看来可算不上fēng_liú。”他还问枯云,“你不也是最讨厌被人欺骗感情的吗?”
枯云的心突突直跳,且不说黎宝山身边有没有一个情人,单就是在恋爱的观念上他们是不谋而合的。这一点共同之处让枯云激动难耐,他追问道:“那现在和黎先生来往的那位小姐可真是有福气啊。”
黎宝山收拾起了桌上的餐具,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和眼睛里,他道:“可惜就可惜在世上没这么有福气的人。”
枯云耳朵一动,转瞬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这个黎宝山现在打着光棍呢!他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被黎宝山听到,还问他:“枯先生想必是感情生活很幸福美满,是在取笑我这孤家寡人吧?”
枯云抿起了嘴,摆着说辩解:“不是不是,你可别多想,我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自己被自己给逗乐了。”
“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被你刚才一问一打断,我给忘了!就记得特别好笑了。”
黎宝山调侃起了他:“做少爷的都是这样的,枯先生可别再说自己不是少爷了,这个少爷我是叫定你了。”
黎宝山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和枯云收拾饭桌时,少爷前少爷后的喊着,什么都不让枯云干,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坐好了不说,还给他泡了杯茶,拿上了份报纸,叫他好好歇一歇。
上海滩青帮的大人物给他这个小小寓公端茶送水,枯云是真心觉得自己担当不起,黎宝山才把他按下,他就自己站了起来,报纸茶水才送到,他又赶紧端起来要给黎宝山送过去。两人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好似绕着一个圈打转,偏厅的杨姑妈看不下去了,出来说:“你们绕来绕去到底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