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他去了曹家,曹家在离镇上不远的乡下。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的看清了曹家的那个哑巴。老实憨厚没看见,就看到一个佝偻着背,黄板牙,头发蓬乱如枯草,一脸猥琐的男人。
他无法想象大伯和大妈会把一个如花似玉年轻姑娘嫁给这么一个人,就因为这姑娘在幼年烧坏了脑子,行为举止犹如孩童。在他们看来,哑巴配傻子,瞎子配瘸子,聋子配疯子,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哑巴倒是知道叶飞是叶薇的哥哥,他看着叶飞,站在门口很是惊讶,张着嘴:“啊——咿呀——。”叶飞跟他说不清楚,就照这情况,怎么说?
邻居倒是清楚事情的经过,七嘴八舌的叶飞倒是弄清了怎么回事:哑巴对叶薇不好,因为她不会干活,不仅如此,如果没人照看,她经常会把家里弄的乱七八糟,或者到处跑。一旦如此,哑巴不会说话,张着口就是“啊呜——嗷嗷——”一通咆哮,咆哮完了就是打。下手没轻没重,叶薇一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身上常常带伤。
“可怜哦,叶娃子,你不知道,她经常穿的破破烂烂的,没几身好的,有时候奶子都在外面。”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花衣服大妈织着毛衣,“啧啧”两声,对叶飞说:“曹哑巴本来还把你妹妹送回去了的,你大伯大妈不肯收。”
另一个稍年轻的小媳妇也随声附和:“是是,回来哑巴气不过,彩礼要不回来,娶回来的媳妇又不能干活,打的鬼哭狼嚎,嚎的我们都听见了,过去劝呢。”
花衣服大妈表情神秘,悄声对叶飞说:“她扯羊癫疯原先没有的,后来被打狠了就会发作,那次就是,她把家里的鸡全放跑了,哑巴拖着她的头发去河边找,把她脑袋按着往河里淹。当时就扯羊癫疯了,扯得翻白眼。”
“就是,还吐了好多白沫的!吓死人了。”
叶飞想象着当时的惨象,连呼吸都困难了:“然后她就死了?是不是?”
小媳妇和花衣服大妈互看了一眼,一起点头,并表示同情:“我们都觉得可惜,多漂亮一姑娘啊。”小媳妇说着一直瞄着叶飞,低头在花衣服大妈耳边说了什么,吃吃笑个不停。估计因为叶薇的相貌是有那么一点惋惜。
叶飞确认了这一点,别的也不多问了,他重新走到哑巴家,哑巴已经吓得躲到黑乎乎的灶台后面了。叶飞强忍住揍他的yù_wàng,一把拿过横在灶壁里的火钳,哑巴抱着头,“呀——咿呜——”囔囔几声就要乱窜。那火钳指在他面前,带着火星,吓得哑巴张大嘴,再不敢动,苦兮兮的抱着头。叶飞平复了情绪,弯下腰跟他说话:“我知道我说的话你都听得懂,我现在问你,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叶飞不想纠结他是否虐待叶薇,不用想,那已经是事实,从施暴人那里确认,只能徒增痛苦。
他问了哑巴三个问题。
“你把我妹妹送回去过?”
点头。
“她死了之后是我大妈来找你赔的钱?”
点头。
“是你把她埋在了后山?”
点头
叶飞扔掉火钳:“带我去看看。”
哑巴“呜嘎”一声,窜出门去,从背后看,他手脚统一的大,关节也粗大,脊背弯曲,走起路来活像一只大马猴。叶飞紧跟在他身后,哑巴的步子又急又快,走在前面,不时要回头看他。
果然是那座生者伶仃苦菊的坟头,叶飞早先在心中埋藏的悲愤积压成了一座火山,此时岩浆猛然喷发出来。他冲上去将哑巴一通暴打,哑巴抱着头躲避,哭的像一条发疯的狗。叶飞追着他往他身上狠捶了几下,又往他屁股一顿猛踹。哑巴连滚带爬,哭嚎着跑掉了,叶飞无暇去追。他回头看着那朵细弱的白色小花,深吸了几口气,慢慢走到坟前,悄无声息的流下泪。
叶飞就此事咨询了律师,得到的结果是。叶薇法定结婚的年龄未到,由亲戚做主嫁给哑巴,连结婚证的没有,基本属于非法同居,被虐待都无法按家暴算,再者说因为家暴致死在中国要起诉,丈夫一般判的不会太重,大家都懂得。要说哑巴故意伤人造成死亡,也能说得过去,但这也就是把哑巴送进班房蹲段时间。
哑巴不知从哪听到了这消息,跪在叶飞面前捣蒜似的磕头,又把手举起来朝他连连作揖,脸上泣涕横流,是非常滑稽又可怜的求饶样子。
连哑巴的老母亲也出现了,拄着拐杖抓着叶飞的手,哀求叶飞别告哑巴。
叶飞长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到屋上的茅草、烟囱里的烟、泥泞里的鸭子、长满皱纹的手,所有,都是悲苦的世间。
他怀着一点麻木不仁的漠然想:死对叶薇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活着也是痛苦。他无法释怀的是她不应该是这样死去。
造成这个后果的是曹哑巴,但绝不是他一个,有把她嫁给哑巴的大伯大妈,有当初在妈妈去世后对他们兄妹撒手不管的爸爸,还有,没本事的自己。
第29章 寒心
叶飞在后山呆了很久,听到风在林间穿梭盘旋。呆到必须回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家里房子被卖的事儿,还要找大伯要个说法。
大伯指着他鼻子骂,话说的很难听。
叶飞皱眉听着,也不反驳,末了好脾气的说:“你这样做是不合法的。”
大伯“啊呸”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拿手里的烟杆儿指着他:“你晓得个屁!房子本来就是我的,我想卖给哪个就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