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不过,普通少年见了她,可没一个有他这么淡定的。
特别是那双纯黑的眼睛……
并不是个普通少年能拥有的。
那双眼极漂亮,黑白分明,澄澈干净。
眼角微挑,本是含情的桃花眼,却过于清冷,不带丝毫人间的情绪,如同深不可探的海渊,寂静,幽暗,冰冷,一无所有。
却又似容纳天地万物,宇宙辰星,宁静、深邃、睿智而博大……
必要时,亦会汹涌,毁天灭地。
真是个充满灵性之美,又叫人无端生出畏惧的孩子。
临安心底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可惜啊……
她心中爱怜,用平生最温和的语气,慈祥地,诱哄小儿般道:“你是个好孩子,姑奶奶真的很喜欢你。”
“谢谢!”沐慈语气淡淡,目光依然平静。
“能不能陪在姑奶奶身边几天,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临安说出她的目的。
牟渔听力敏锐,双瞳收缩了一下——果然来意不善!不过能让这位与一个孙辈说出“做朋友”之语,可见是看中沐慈,甚至说是抬举。
且她丝毫没有高高在上,语气中带着尊重,竟然像要与沐慈平辈论交。
的确,若是旁人被临安看中,还说要“做朋友”,只怕旁人高兴到发疯。可沐慈是谁,他没什么感觉,别说表情,呼吸和心率都没丝毫变化。
沐慈前世活到七十多,一生传奇,见惯风浪,不论阅历还是心境,都足以与临安平辈论交。若以成就、名望、财富等外物衡量,沐慈甚至超过临安。
只是到了他和临安这个境界,是不会用身外之物衡量高低的。
一切回归本质,与人交往,唯问心而已。
“有没有清水?口渴。”沐慈问得从容,面无表情。
临安知这少年是听懂了自己意思的,却不回应……难道他真想继位?
临安活了一把年纪,别的没有,耐心却是十足,并不着急,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是清茶,可见把沐慈的习惯调查得透彻。
沐慈知道自己偶尔露出的一些喜好,不可能成为秘密,并不吃惊,很平静喝水。
临安又哄道:“皇宫也没什么好的,天天关在里面多没意思?不如我们两个一块儿出去游玩一趟,看看大幸的秀丽河山,无限风光,煮酒烹茶,岂不快哉?”
沐慈慢条斯理喝完茶水,拍一拍身上点心屑,很是淡定:“茶炒制得还欠火候,您可以随时派人找我,必知无不言。点心很好吃,十三天后我送个厨子去您府上学两手,还望不吝。”
临安:“……”
却不能小家子气:“哎,行!”心里却琢磨,为什么她可以随时派人去找,而他送厨子,要把时间精确到十三天后?
有什么讲究?
沐慈没有解释,只道:“我还有事,不能久留,您请便。”就要起身……
临安:“……”
她还没见过无视她,拒绝她这么彻底的人呢,错愕之余却对这少年生不出气,只是做了件她觉得大失风度,却必须去做的事——上前一把抓住沐慈的手不放!
很坚定地,耍赖!
沐慈总不能和一个老人家打一架。他没挣扎,用连天授帝都扛不住的,平静而透彻的目光,凝凝定定看着临安……
临安迎视沐慈似藏无尽智慧,看透红尘人心的幽暗清澈的眼睛。
真不是普通的少年。
临安叹口气,道:“你怨我恨我,我也不可能放你走,坐下吧!”
沐慈坐下,清淡道:“不怨!不恨!”
这世间已经少有什么,能勾起沐慈关于怨恨的情绪。但他却并不解释自己没有继位的打算——他行事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再说临安也不是他说一句话,就相信的。
事关重大,任何人都不会轻信。
临安却以为沐慈无怨无恨,是因为懂事,抓着沐慈手腕,碎碎念道:“你这孩子真惹人疼,就是太单纯,也不怕我在点心和水中下毒吗?就这么吃啊,以后不能这样了,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知道吗?”
“您不会下毒。”沐慈又一针见血,“您对我的关心爱护是真实的,您的目的我也清楚,有话请直说,我没有时间浪费。”
这算沐慈正面回应……吧?
临安欣慰一笑,依然不放松,另一只手爱怜地又轻轻捏一下他的脸:“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姑奶奶豁出这张老脸挡着你一个小辈,是要阻止你入宫掺合继位之事。你放弃,我活一日,就保你一日平安如何?”
“不如何。”沐慈道,他不至于无能到要个老奶奶庇护。
临安一噎,好在她年纪大,忍耐力是一等一的,依然笑道:“你是有才能的,但并不适合继位。”
临安从时局到未来,从礼法到规矩,把沐慈继位的坏处分析一遍,最后总结:“国事繁忙,姑奶奶也是怕你身体吃不消。更怕国内动荡,若一个不好弄得兄弟阋墙,让敌国有机可乘,悔之晚矣。须知倾巢之下无完卵,国家完了,性命没了,被蛮族铁骑踩在尸骨上啐痰,还争个什么?”
沐慈沉默,目光淡然无波
临安一辈子沉浮,自认看人没出过错,认为沐慈并不是个恋栈权势的人,可现在却从沐慈空白一片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与倾向。
只怕看出来也没办法左右。
临安感到棘手,眉头拧了起来,硬是不放沐慈,把木桌上一块面板翻转,却是一个棋盘。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