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惟朝挥了挥手:“你去罢。”
中午还热得不得了的天,到了傍晚却冷得让人发寒,仿佛有一股冷风细细地刮着骨头,又从骨缝关节透出去,让人从里到外,都冷了个透彻。
背上有冷汗涔涔滑落,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牙关已经咬得发疼。
既是要北击胡虏,自然是要加强兵力,而皇命却要调主力离开前线,这分明是让凌啸带着剩下的人上前线自杀。
打仗对于皇家不过是怎样都赢的消遣。这边敛神屏息地赌上个你死我活,最终揭晓了,却是个庄家通吃的结果。
正所谓灭了敌人除外患,损失自己平内乱。这一场仗在打之前,结局就摆在那里。
凌啸是个好人,却是骨子里脱不出的三纲五常,朝廷这般将屠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过是带着无数兄弟以死尽了他的那片愚忠。
索性再连带上他儿子入京作质,逼得他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地往死路上走。
王惟朝知道他听不进去,却不能不劝他一劝。大帐之中,他跪地请命。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既然要打鞑子,怎能在关键时刻调走骏硝营。那狗屁旨意不理也罢,索性今夜就领人夜袭鞑子,惟朝愿为先锋!”
凌啸仿佛苍老了不少,他垂着眼看单膝跪在地上的王惟朝,凄然一笑。
“我凌氏世代忠臣,怎能做出抗旨不遵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凌啸多年来镇守边关,也再没什么余力可尽。既然皇命如此,我也只有奉命,骏硝营明天动身,启羽已随着禁卫军进京了。”
王惟朝脸立时白了:“启羽这回进京分明是做人质,你竟也让他去!”
凌啸阖上眼:“他留下也不过是随我往死路上走,还不如离了这是非地修罗场,今后我再护不得,只能看他造化了。”
他睁开眼,起身缓缓下堂,到王惟朝面前,蓦然跪倒。
“先帝将殿下托付于臣,臣却不能尽力护得殿下周全。”
王惟朝扶着他双臂,一同跪下。
“凌将军何出此言,惟朝一向将您视若亲父,这多年养育之恩,惟朝不敢有一刻忘怀,这一拜惟朝当不起!”
凌啸当年风华已化作两鬓霜花,唯有一双眼睛,仍如寒星一般。
他苦笑:“殿下就容臣一拜补偿心中歉疚,这一拜之后,请殿下也回京罢。”
他深深一拜,头磕在地上:“殿下若得平安,臣纵死,也不辜负先帝托付!”
王惟朝紧咬着牙关,却忍不住喉头一阵发酸,他将凌啸扶起,沉声道:“我王惟朝决不离开大营。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撑到最后一刻,不弃一个弟兄!”
他说完大步走出中军帐,出门翻身上马,抓了个小卒问他是否见过凌启羽。小卒见他满脸杀气,哆嗦着一指营门说:“少将军和几名禁军大人骑马出去了,大晚上的,不知有什么公干。”
王惟朝一甩马鞭,打马追了过去。
凌启羽收拾好了东西,几套衣服,两三本书册。他的目光落在床头,一枚楼花的玉扇坠被长期摩挲的莹润透亮。门外传来人声催促,凌启羽抓起扇坠,放进了包袱里。
帐外两个禁军一脸不耐烦:“收拾好了就上路罢。赶在天黑之前还能进宣府歇上一宿。”
凌启羽拱手:“两位大人请行个方便,准凌某去拜别父亲。”
长着络腮胡子的禁军竖起眉,抖一抖满脸胡子:“不是刚从中军帐出来吗,不用再见了,快些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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