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玉指着床边一只小锅道:“都在那里头呐,一块儿提过来了。你先别惦记着吃肉,索太医说了精华都在汤里面,来张嘴——”
锦袖悄悄扯了韶玉一把,韶玉手一哆嗦,回头瞪着锦袖道:“你拽我干什么啊,差点就把汤撒了……”
王惟朝沉声道:“这汤你给我倒了。”
韶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顺手舀了一勺汤自己尝了尝:“倒了干什么多可惜啊,味道不好我再去调调,好歹这也是一条命啊浪费了多可惜!”
王惟朝额头上青筋暴跳,他抬起气得直打哆嗦的手,指着锅道:“锦袖……你去给我把决鹰捞出来,葬了。”
韶玉看看锦袖,又看看王惟朝,最后低头看着手里的汤,有点不祥的感觉:“……你说决鹰,是谁?”
锦袖悄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了。王惟朝两眼发直地看着汤锅,磨牙道:“你炖的是我养的珍品鸽子紫环!”
韶玉看看手里端着的汤碗,又抬眼看看王惟朝:“这一只……值多少钱?”
王惟朝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纯的鸽子千金难求!”
韶玉端着汤碗的手一哆嗦,赶紧把碗放在桌上,笑嘻嘻地摸着墙往门外退,口里一边道:“呵呵……呵,我以为那一棚养的都是肉鸽子烧菜用的就摸了一只,啊不是……不知者不罪,王爷我这不也是为了你身子着想嘛……话说回来一只鸽子居然比人还值钱真是啧啧……”
锦袖端着锅出门,韶玉紧跟着他想趁机溜出去,王惟朝沉声道:“站住。”
韶玉一捅锦袖,伸手夺锅:“叫你呢,我替你把它葬了去。”
王惟朝沉下脸:“韶玉你给我过来!”
锦袖冲韶玉微微一笑,像是让他自求多福,接过锅转身出了门。
韶玉磨磨蹭蹭地走到王惟朝面前,勉强笑道:“我真不是有意的……真的……”
王惟朝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刚靠近他的肌肤,一股幽香沁入心脾,仿佛香炉里的一缕檀香轻烟般缥缈,却更柔暖,颇像乍暖初春的清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醉人的杨柳馨香,直甜到心底里去。
他抬眼瞧着韶玉:“这就是你要的效果?”
韶玉没料到他转而说这个,怔了一怔,目光有点闪烁,别开眼看盯着旁边的桌角应了一声。
王惟朝低声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伴君如伴虎,你这天真脾气不看眉眼高低,既便进了宫又能如何?”
韶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噤了口,露出一丝冷笑。
“……我幼时家道中落,还未全然懂得人情便看尽了人间冷暖,辗转被人像牲口一样卖来卖去,若不懂人间险恶委屈方能求全,我怎么能活到今天。被卖进窑子之后,我曾想过死,各种法子不消停地折腾了一个月,每次昏过去就像是过了一遍刀山油锅,后来想明白了,尊严和廉耻都也随着那一次次得死去活来消磨殆尽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要这么过下去了,却没想到遇见了你,更没想到还能碰到吴鸾。”
他看着窗外的杨柳,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如果说是你让我活过来,吴鸾就告诉了我为什么要活过来。他高中状元又能怎样,一门心思读他的圣贤书作他的天子朝臣,却不管全家多少条性命曾害在那人的手中。他能忘了那仇,我却忘不了。这条路是我选的,即便死了以后下无间地狱我也没有怨言——活着就受尽了苦,又何怕死了遭报应!”
他说着,倒像是想分明了,凌厉的神色渐渐和缓下来,却似是说不相干的事。
“你放心把我送到他身边就是,其他的不必挂心,若是死了,能从这一生凋零里走出去,也算这辈子受的苦到了头。”
王惟朝蹙眉道:“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平淡的日子你若想要,我随时可以给你。放下仇恨,平平静静隐于山水之中不好么?”
韶玉注视着他的眼,反问道:“你怀着的仇恨可曾忘记过?这些年来你想起当初凌啸将军枭首于菜市的那一刻,你难道不恨?你最能体会我的感受,为什么还要拦我?”
王惟朝道:“准备了整整十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你还来得及撤身退出。只为了对一个人的憎恨,就使千万黎民受家破人亡之苦,我自知罪孽深重却无法停手。我只希望还有人能在乱世当中保留一片安宁。我该补偿的人太多,眼前却只有你一人我触手可及。”
韶玉笑着摇头:“你说你没有退路,我又何尝有过?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若不是时刻念着报仇,我又怎么可能忍辱负重活到今天?你不用再劝,我早就被逼上了这条有进无退的路,是死是活,留得清誉还是骂名又有何异!”
王惟朝沉默不语,韶玉淡淡道:“索太医说这香要想真正沁到骨子里,还要服食香药,以后每隔一个月都要服一回。你好好休息,我回房了。”
韶玉是个倔性子的人,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王惟朝还在病榻上考虑该怎么把他不着痕迹地引荐给靖远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巧妙地抓住了那个人的心。
之后的事发生的顺水推舟,等王惟朝知道时,一切已成定局。
那日靖远来王府看望王惟朝病情,说是探望,也不过是想看看是真伤还是假伤罢了。
靖远一时心血来潮,只带了御前掌印太监和十来个侍卫便微服出了宫门。靖远到宣王府的时候刚过了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