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屏下跪求饶的丑态映在眼里,令人恶心得无以复加。
他垂下恨得发抖的手,一脚将他踢开,转身离开了严府,再无人敢拦。
那天的雨极大,闪电劈断了严府前的老桐树。街上的行人都遮着头奔跑,急急地寻一处避雨的地方。唯独那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轻纱薄衫,飘飘摇摇,像个游魂。
索檀急赶着避雨,与那人擦肩而过。心念不觉一闪,不由得回头看那人渐远的身影。
他不知道为何会在此时此地与那人相遇,却在明白之前,已追了上去,将一把油纸伞遮在他头顶。
“我的居所就在这儿不远,随我来可好?”
凌启羽回头看着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眼里一片空茫。
那一场雨不仅浇透了索檀,也浇病了凌启羽。
索檀蹲在厨房里打着把蒲扇煎药,揉着疼得厉害的头,不时回头瞟一眼沉睡中的凌启羽。
煎好了药,他自己先灌了一碗,又滤好一碗端到床前,垂着眼琢磨该不该把他叫醒。
凌启羽还有些烧,脸色发红,睫毛微微颤着,像是梦着什么。
他先前穿的那身衣服湿透了,索檀给他换下来晾在一边,另给他找了身衣服换上。他烧得昏昏沉沉一直没醒,身体烫的厉害。索檀瞧见了他背上那一枝鬼擎火,心底蓦然起了个激灵。他一瞬间甚至想,眼前这少年是不是已经死了,化成魂来找他这为虎作伥的来算账。
凌启羽全然不知索檀心里所想,却是紧闭着眼,略微扬起嘴角,模模糊糊地说了些什么。贴得近了,才分辨出他口中呓语说的是“微兆”二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索檀又定定地瞧了他片刻,却见他笑的与当日在严府中的刻毒颓靡不同,反而是一片宁谧。
索檀替他把被子裹好,药放在一旁,自己坐在床边,慢慢地想了不少。窗外雨声不断,烛火也微微摇曳,索檀头一点一点,不觉也歪在床边,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早晨,药自然已经凉透。索檀端起药碗瞧瞧,扭头去看凌启羽,却险些跌了碗。
凌启羽躺在床上,没动也没出声,望着窗外初晴的天空出神。片刻又转过来,淡淡道:“没想到是你,索先生。”
索檀的喉咙有些发紧,捏着药碗的手忍不住开始哆嗦,涩声道:“你着了凉,我去给你把药热热。”
他说着端着药碗往厨房躲,凌启羽在他身后道:“先生可知,凌啸凌将军……如何了?”
索檀眉头一跳,前几天他进王府为宣王诊病,便有此一问。如今又提起来,却有些巧了。
他慢慢道:“近来打听凌将军消息的人不少,想来他功勋赫赫,受人敬重也是自然。前几天宣王也曾问起,得了消息竟一时心口疼晕过去……”
凌启羽的声音带着颤,截口道:“凌将军他到底如何!”
索檀点起火,将药倒进砂锅里道:“几天前就已斩首了,听说宣王打通关系买下了他的尸首火葬了,不日便启程带回凌将军老家葬下。”
他正说着,隔间里扑通一声,凌启羽从床上跌扑下去,他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却是一连串咳嗽不止,眼角都呛出泪来。
索檀连忙去搀他起来,没想凌启羽病中还有几分力气,甩开他跌跌撞撞往门外去。到了门前腿一软,绊在门槛前。
索檀实在拿他没法子,撑着这般病体,又能走出几步远。他眼看着凌启羽犯拧,索性打开药箱,抽了几根银针出来,按着穴位刺下去。凌启羽身子一僵,闭上了眼,慢慢软倒下去。
索檀将他扛上床,拿被子裹了,坐在床边发愁。厨房里的药味渐渐浓了,热了又凉凉了又热,还不知道他这一回醒得什么时候,那碗药怕是得糟蹋了。
凌启羽睡了一天一夜方醒,醒来之后比着之前安静了不少,让吃药就接过去一饮而尽,再无别的话。连索檀也看出来,他这是存着养好身体早日离开的念头,却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如此紧要,时刻惦记着放不下。
连喝了三服药,凌启羽渐好起来。索檀坐在一旁看他喝粥,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出来。
“我给你把文身去掉罢,用铅白。只是有些疼,想来你也能忍得了。”
凌启羽撩起眼,瞧了他片刻,垂下眼继续喝粥。
“不用了,既是文了,便留着罢。”
索檀还想说什么,凌启羽将粥喝干,递过碗,淡淡道:“再来一碗。”
索檀满肚子的话被堵了回去,拿着碗回去将锅里沉底的桂圆莲子捞了满满一碗,又给他端来。
凌启羽接着,看着索檀有些躲闪的眼,说了一声:“多谢。”
索檀以为自己听错,抬眼瞧他时,他已开始埋头喝粥。一张漂亮的脸藏在氤氲水气之后,云遮雾罩的朦胧,连同刚才那声谢也跟着模糊起来。
第二天一早,索檀叫他起来吃药,进了房间,床上去空荡荡的。
院子里也没有人影,索檀围着房子转了三圈,这才意识到,他确实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少年就是凌啸的儿子。后来听说他离开京城,回了老家,去接凌啸的骨灰。那以后追随宣王多年,由春风得意的少将军成为了王府侍卫,跟了宣王数十年,只为报宣王买下其父尸首厚葬之恩。
再后来,他随着宣王回了京。再相见时,凌启羽一如当年坦荡,倒是索檀总觉得自己欠了他几分。至于那几分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