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却是半垂下头,从宁郡王声音响起之时,她便不曾抬眼看一下,秉承闺阁女儿家的礼仪,不多看,不说言,她只顺势弯弯膝,当回礼,见那双男子金丝绣制的靴从自己面前走过,她才堪堪抬头。
视线遥空,不期然便对上宁郡王回首一瞥的那一丝眼神,她心一顿,真切的看见宁郡王俊美唇沿边那抹闪现一下便消失的弧度。
果然如杨氏所愿哪,还没进门,她已经不讨未来婆婆的欢喜了,而且她这前世今生都无缘得嫁的郡王夫君,如今看来也是个有意思的,她不经有些恶意的想到。
传言宁郡王与永和公主在法华寺的邂逅,便一见倾心,在前世也是佳话一段,现今,她估摸着这佳话也是一场笑话吧。
百年皇商之名的花家,今天当着京城权贵,丢了偌大的脸面,花业封盛怒,花老夫人也为之震怒,当天晚上便处罚了五姑娘花茑萝,罚其此生在花府祠堂青灯古佛,不得外出半步,吴姨娘哭的死去活来。
连带的,花九和花芷也受了罚,禁闭半月,不得出院门。
而碧荷,直接被杖打一顿,找来牙婆子,发卖了出去,那污蔑的汉子,则扭送到衙门,让官府差兵好生教训,起码要被关个十天半月的。
此时的花九院子里,在天黑之际,花明轩却是来了,他给花九送上名头空白的房契,只消在那处,填上名字,那香品铺子便归花九所有。
花明轩看着和平日一般无二的花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叹息一声,“大妹妹,日后有什么可尽管和我提,商铺上的事能帮一二的,我自然不会推辞。”
花九轻笑出声,“我领哥哥的好意就是,咱们还是一码归一码的好,天晚了,明轩哥哥还是赶紧回吧。”明摆着是在赶人了。
花明轩俊逸的脸上难堪了一下,他看着花九那张笑的无所谓的小脸,便有一种愠怒而起,更恨不得咬上两口出气。
想他花明轩什么时候对人好过,这辈子唯一一次示好,竟还被人当驴肝肺,想着,他气哼了一声,却是不慌离开,“今日那一出真是出彩,连兄长我都不得不佩服大妹妹的好手段。”
花九笑意敛了半分,淡色的瞳孔瞧着花明轩,眼都不眨一下的道,“明轩哥哥在说什么,阿九不明白。”
“对我,大妹妹也还要装么?太过了。”花明轩喝了口茶,说的慢条斯理。他算是看清了,自家这妹妹,心比男儿还要狠的下去。
闻言,花九但笑不语,她拿起茶壶,小步到花明轩旁边,替他续上热茶,尔后,也替自己倒了杯,只品茶,却是什么都不说,不否认也不承认。
那日,碧荷在她面前求饶说弄丢了赤金簪,她便多了个心眼,晚点的时候更是到苏嬷嬷房里让苏嬷嬷悄悄出府,在外面找了个身形和花芷差不多的女子,穿上夏初从洗衣房偷拿回来的那件淡黄百柳纹绣的衣裙,然后拿着发簪图样到龙凤楼去找刁师父赶制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赤金弯月簪出来。
赶制的发簪太新,为了不露出丝毫破绽,苏嬷嬷另外找人做旧了发簪,污上香品,又几日后找到刁师父要求清洗金饰,并请刁师父今日过府亲眼检查其他被污的更严重的金饰。
她如此做,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要是花芷没那害人的心思,她自然不会做多余的动作,偏偏花芷是个不安生的,她只好顺水推舟了。
这才有了刁师父的当场做证,而花九更是笃定刁师父不会要求拿着发簪细看,毕竟匠人眼光毒辣,稍不注意就会看出两支发簪的不同来,但能被称为师父的匠人一向自视甚高,只消一眼,便可确认哪些是出自自已的手。
所以只关键的几句问话,整个事态的发展控制便到了花九手里,只是奈何,杨氏不愧为杨氏,竟在最后关头让她扳回一局去,生生的将这私相授受无媒苟合的污水泼到了花茑萝身上,做了花芷的替死鬼。
“茶也喝了,当我多管闲事,大妹妹愿意藏着掖着那就继续装下去吧,只是我要说的是,别有一日露馅了才好。”花明轩将茶杯在案几上磕的一声清脆响,便有薄怒从那张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来,他话一完,便一拂衣摆,怫然而去。
花九莫名,从花明轩在她沐浴的时候无意闯入那次开始,她便觉得他有点和往日那冷漠无情怪癖的花明轩不太一样了。花明轩,不该就是她和花芷在他面前落水都不皱半点眉头,损了香花,才会心痛的性子才对么?对她的事现在这般多言,却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