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烧,这些话语细细碎碎的你一言我一语,陡然间,不远处传来了声音,那是一片脚步声,也有火把的光芒。人群从后方的土丘那边过来,片刻后,互相都看见了。
那不是黑旗军,火把的光芒里看着便是西夏的军队,虽然在视野当中有些狼狈,但这些人的身上没有多少伤痕,他们未曾沾血,足有二三十之众。双方一见到,对方便在那边停了下来。前方十数人持着长矛,也有人拔出了腰刀。
这边,没有人说话,一身鲜血的毛一山定了片刻,他抓起了地下的长刀,站了起来。
风吹过这一片地面,火焰燃烧着,拉长了那沉默而可怖的身影。随后是罗业,他站起来。嘴角还微微的笑了笑。接着,火堆边的人陆续缓缓起身,九道身影站在那里,罗业扬起了刀。
“要交待在这里了。”罗业低声说话,“可惜没杀了李乾顺,出山后第一个西夏军官。还被你们抢了,没意思啊……”
“啊……”侯五看着前方,心不在焉,“这里不还有一个吗?让给你怎么样?”
“呵,我……呃……”他正要说点什么。旋即愣了愣,视野那头,二三十人缓缓的后退,然后拔腿就跑。
“……”
篝火边沉默了好一阵。
“呵呵……”
“哈哈……”
声音响起来时,都是虚弱的笑声:“吓死我了……”
“你说,我们不会是赢了吧?”
“看起来像是啊……”
“哈哈哈哈——孬种!”
摇曳的火光中,九道身影站在那儿,笑声在这原野上,远远的传开了……
原野的四处,还有类似的人影在走,原本作为西夏王本阵的地方,火焰正在渐渐熄灭。大量的物资、辎重的车辆被留下来了,疲惫到极点的军人仍旧在活动,他们互相帮忙、搀扶、包扎伤势,喝下些许的水或是肉汤,还有力量的人被放了出去,开始四处寻找伤员、失散的士兵,被找到、互相搀扶着回来的士兵得到了一定的包扎救治,互相依偎着倚在了火堆边的物资上,有人不时说话,让人们在最疲惫的时刻不至于昏睡过去。
子时过去了,然后是丑时,还有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也有稍稍休息的人又拿着火把,骑着还能动的、缴获的战马往外巡出去。毛一山等人是在丑时左右才回到这里的,渠庆伤势严重,被送进了帐篷里医治。秦绍谦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营地里巡逻。
再度歇息下来时,罗业与侯五等人才相对着说了一句:“我们胜了?”
晨曦初露,寂静的营地里,人们还在睡觉。但就陆续有人醒来,他们摇醒身边的同伴时,还是有一些同伴昨晚的沉睡中,永远地离开了。这些人又在军官的领导下,陆陆续续地派了出去,在整个白天的时间里,从整场大战推进的路途中,寻找那些被留下的死者尸体,又或是仍旧幸存的伤者痕迹。
……
靖平二年七月初一,黄昏时分,董志塬上,有一支三千多人的军队在列阵,大战已经停下来了,一具具尸体在旁边摆放开去,密密麻麻的占满了视野。
身材高大的独眼将军走到前方去,一侧的天空中,云霞烧得如火焰一般,在广袤的天空中铺展开来。沾染了鲜血的黑旗在风中招展。
他对此说了一些话,又说了一些话。如火的夕阳中,陪伴着那些死去的同伴,队列中的军人肃穆而坚定,他们已经历旁人难以想象的淬炼,此时,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势,对于这淬炼的过去,他们甚至还没有太多的实感,唯有死去的同伴愈发真实。
没有人能不为自己的生存空间付出代价,他们付出了代价,许多甚至也付出了生存本身。
相对于之前李乾顺压过来的十万大军,铺天盖地的旌旗,眼前的这支军队小的可怜。但也是在这一刻,即便是满身伤痛的站在这战场上,他们的阵列也仿佛有着冲天的精气狼烟,搅动天云。
董志塬上的军阵陡然发出了一阵吼声,吼声如雷霆,一声之后又是一声,战场上苍古的军号响起来了,顺着晚风远远的扩散开去。
这是祭奠。
这一天的原野上,他们还未曾想到庆祝。对于勇士的离去,他们以呐喊与号声,为其开路。
无数的事情,还在后方等待着他们。但此时最重要的,他们想要休息了……
西北各地,此时还整处于被称为秋剥皮的酷热当中,种冽率领的数千种家军被一万多的西夏军队追赶着,正在转移南进。对于董志塬上西夏大军的推进,他有所了解。那支从山里突然扑出的军队以火器之利突然打掉了铁鹞子。面对十万大军,他们或许只能退却,但此时,也总算给了自己一点喘息之机,无论如何,自己也当威胁李乾顺的后路,原、庆等地,给他们的一些帮助。
这支弑君军队,颇为强悍,若能收归麾下,或许西北形势尚有转机,只是他们桀骜不驯,用之需慎。不过也没有关系,即便先谈合作共谋,一旦西夏能被赶跑,种家于西北一地,仍旧占了大义和正统名分,当能制住他们。
东北面,在收到铁鹞子覆灭的消息后,折家军已经倾巢而出,顺势南下。领军的折可求感叹着果然是逼急了的人最可怕——他之前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