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心肠这么好,”她对他说,却没有开门,“我冒昧地请您把您为我买的那包衣服放在门边。等我听见您下楼去了以后再开门取。”
“再见,太太。”利埃旺说着就走了。
莱昂诺尔对他这样迅速地俯首听命,感到十分高兴,几乎用无比亲切的友好口气说:
“如果可以的话,先生,请您在半小时以后再来。”
利埃旺回来时,发现她戴着面具;但是他看见了最美丽的胳膊,最美丽的颈子,最美丽的手。他心醉神迷了。
他是个禀性善良的年轻人,还需要强制自己才有勇气应付他心爱的女人。他的语气是那么恭敬,他在他那间寒伧的小房间里又是那么殷勤地尽着地主之谊,当他安置好一架屏风以后转过身来时,看见了他从未遇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一下子惊奇得愣住了。这个外国女人已经取掉面具,她有一双好象会说话的黑眼睛。这双眼睛具有一般性格上的坚强力量,也许在平常的生活环境中会显得冷酷无情。它们在痛苦绝望中反而增添了一点儿温柔的光芒;莱昂诺尔的美真可以说是毫无缺点了。利埃旺心里想她大概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片刻的沉默。莱昂诺尔尽管心中万分痛苦,还是不禁怀着几分喜悦心情注意到这个年轻军官的心醉神迷。在她看来,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
“您是我的恩人,”她最后对他说,“尽管您和我的年纪都很轻,我还是希望您继续表现得规矩正派。”
利埃旺像最钟情的恋人可能回答的那样回答。不过他还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住自己,没有向她吐露他的爱慕,虽然他认为吐露出来是一种幸福。况且莱昂诺尔的眼睛里具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东西,尽管她刚换上的衣服很寒碜。她的风度又是那么高雅,因此他做到小心谨慎并不是件很难的事。
“简直成了个大傻瓜了。”他对自己说。
他听任自己保持着羞怯的态度,尽情享受着观看莱昂诺尔的那种无比甜美的快乐,一句话也不对她说。他的这种做法恰到好处,渐渐地使美丽的西班牙女人放下心来。他们面对面,默默无言地互相望着,两个人都感到很有趣。
“我需要一顶帽子,”她对他说,“要完全是老百姓戴的那种,可以把我的脸遮住。因为,不幸得很,”她几乎笑着补充说,“我不能上街也戴着您那个面具。”
利埃旺有一顶帽子。接着他把她领到他为她租下的那间屋子里去。他更加激动地,几乎可以说是更加幸福地听到她对他说:
“再这样下去到最后要为我上断头台了。”
“愿为您效劳,”利埃旺感情冲动地说,“即使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我租这间房间用的是我的妻子利埃旺夫人的名义”
“您的妻子?”陌生女人几乎生气地说。
“必须用这个名义,不然的话就得交验护照,而我们却没有。”
这个“我们”对他说来是个幸福。他卖掉了戒指,至少交给陌生女人的一百法郎,正是戒指的价钱。中饭送来了,陌生女人请他坐下来。
“您的表现显出您是最爇心的人,”吃完中饭她对他说。“如果您愿意,就离开我吧。我的这颗心将永远保留着对您的感激。”
“我服从您。”利埃旺站起来,说。
他完全陷在绝望的苦痛之中。陌生女人好象在深思,接着她说:
“留下吧。您很年轻,不过有什么办法,我需要有人帮助我。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找到另外一个像您一样爇心肠的人呢?
再说,如果您对我怀有一种我不应该再期望的感情,那么,您听了我叙述我犯下的过失以后,就不会再尊重我,就不会再关心我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因为我,先生,一错再错。我不能抱怨什么人,更不能抱怨我的丈夫唐古铁埃-费兰德斯。
他是两年前避难到法国来的那些西班牙人中间的一个1。我们俩都是卡塔赫纳2人,不过他非常有钱,而我很穷。‘我比您大三十岁,我亲爱的莱昂诺尔,’在我们结婚的前夕,他把我拉到一旁说,‘不过我有好几百万,我爱您爱得发了疯,从来没有这么爱过别人。好,请您挑选:如果我的年纪使您不满意这桩婚事,那么取消我们婚事的过错由我一个人到您父母面前去承担。’先生,这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十五岁,我最强烈地感到的是议会革命使我们陷进的贫困及其带来的烦闷无聊。我不爱他。我接受了。但是,先生,我需要您的指点,因为我不懂这个国家的风俗习惯,不懂你们的语言,这一点您也看得出。如果没有从您那儿得来的帮助,我也许忍受不了这会致我死命的耻辱……昨天夜里,您看见我从一所外观很差的房子里给赶出来,很可能认为您帮助的是一个妓女。啊,先生,我比这还要坏。我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因此也是最不幸的女人。”莱昂诺尔泪流满面地补充说。“在这几天里,您也许会在你们的法庭上看见我,我会被判加辱刑。唐古铁埃刚结婚,就处处表现出嫉妒来了。啊!我的天主,在当时这是毫无根据的,不过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坏性格。我傻得居然会为了我丈夫的猜疑生很大的气。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啊!不幸的女人……”
“即使您指责您自己罪孽深重,”利埃旺打断她的话,说,“我还是要忠诚于您,永不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