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阁老府,鲍文同还没进书房,就让夫人拦下。他的夫人脸上喜滋滋的,身后还牵着大小几个女儿。鲍夫人正要说话,见首辅神色不好,收了笑,叫丫环婆子们先送小姐们回院子。
“老爷,先喝口参茶,消消疲气。”鲍夫人体贴周到地忙前忙后侍候,给鲍首辅解了官服,换了舒适的便服,又站到后头帮他舒松筋骨。
鲍首辅也没跟夫人说自己受的气,问道:“夫人刚才是要女儿们上哪儿听戏啊?”他注意到女儿们都打扮得很俏丽,是以有此一问。
鲍夫人笑道:“哎哟,我说老爷,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呀。”
“此话怎讲?”
“我的好老爷啊,您就一门心思儿地给朝庭效忠办事,也不给自家儿女筹谋些许。”鲍夫人嗔怪道。别看鲍氏夫妇都一把年纪,但老夫老妻相处,偶尔撒撒娇,那也是别有一番味道的。
鲍首辅是男人么,就吃这套。顺着夫人的话笑问:“是哪个小子求到你前头要官要好处了?”
鲍夫人笑捶道:“哪儿啊,这回是咱们女儿。老爷啊——”
“这事不成。”鲍首辅回过味来,直接否决,“夫人呐,你可知这里头水有多深。”他眼中闪过一线y霾。
鲍夫人注意到又联系鲍首辅回府时的神气,暗暗记下,借着到书房外跟奶妈婆子接递补品时,主仆交换了下消息。鲍老爷从李府出来脸色就好看了。鲍夫人顿时心中有数,端着热腾腾的补品转身回屋,边服侍鲍首辅,边继续说那个送女儿进的话题。
“老爷,您都是当朝首辅,文官里都顶天大了。您这样的身份地位放着,咱们女儿也不能嫁低了。进宫,也是条路子。”鲍夫人不紧不慢地劝道,“成不成,就看她们有没有那个命。不试一试,咱们也对不住孩子。姑娘家家的哪个不想一辈子荣华富贵。再则说了,要是咱女儿有幸被选中,还能帮衬着老爷呢。”
鲍首辅半耷着眼皮不说话,鲍夫人边舀补品汤边用不屑的口气说道:“老爷,您可真是不知道,咱女儿的容貌,德艺在京城里那是数得着,配给寻常人家,您不心疼,我还怕人家养不成咱们女儿呢。”
说着说着,鲍夫人的话就往李府的女人那边转。她道:“她们呀,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老爷,您还记得不?上回那个玉瓶,分明是咱们女儿相中了要买下送给老爷您贺寿,硬生生的给李家的抢走了。她们要是真心喜欢那让也就让了,可是,我听说,她们是拿那玉瓶去当夜壶,真正、气煞人。我、我真不想提这事,给您心里添堵。只是眼下有机会咱们要是不搏一搏,那、那真是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受她们那些小娘皮的气了。”
鲍首辅神态温温淡淡地听着鲍夫人的话,既不动气也不动怒,鲍夫人提点两句差不多也就不说了,她掏手绢抹抹眼角,道:“看我,提那些事做甚,没得让老爷您烦。老爷都辛苦一天了,我去唤个人来侍候老爷梳洗,解解乏。”
鲍夫人轻手快脚地走出书房,叫奶妈婆子去叫小妾玉角。
玉角是个二八小美人,有一副好嗓子,鲍首辅的下属进献的。这个玉角在鲍府有三年多了,算是时间呆得比较久的。寻常这样的歌舞伎,一般等鲍首辅没了新鲜感,鲍夫人就把人处理掉。
却因为玉角老实听话不媚宠还懂得在鲍首辅前为鲍夫人说好话,鲍夫人勉强容下了她。碰上鲍首辅需要年轻女子的身体抚慰进,鲍夫人就会叫玉角,把这样的好机会留给玉角。
可惜的是,玉角这样频频受宠,也一直未能有孕。
这大概也是鲍夫人能容忍玉角留在鲍府的原因之一了。
玉角向鲍夫人行过礼,进屋服侍鲍首辅梳洗。鲍首辅折腾小妾几番后,问她有没有到相国寺上过香。玉角谨慎地答,有的。鲍夫人待她好,准每月两回去寺里进香还愿。
鲍首辅接着又问,有没有撞见过李家的人。
玉角神情微闪过异色,却又吞吐不语。鲍首辅让也大胆主,玉角嗫嚅说上个月小姐的轿子给李家看门的踢了。这话另外一个含义,鲍首辅家的千金,被李家的一个下人轻薄,鲍家还不敢去讨公道。
鲍首辅怒:欺人太甚。
玉角弯着脖颈,不敢再说。
鲍首辅收起外放的怒气,怒而威道:“这些话,给老夫烂在肚子里。”
“奴婢不敢。”玉角战战兢兢地下床磕头,连衣角都不敢碰一下。迅速挪移到外头。屋外有丫环给她披上衣物,她匆忙回自己院子,清洗身体。
深夜,鲍夫人的贴身婆子拐进这个幽深的小院。
两人也没点灯,低低私语。玉角道,她已办成鲍夫人交待的事,仆妇听得细节,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包药。
“冲水吃了吧。”该仆妇不忍道,“少受点罪。”
玉角泪流满面,跪下求道:“嬷嬷救我。”
“这哪是我能做主的。听话,回头嬷嬷给你烧多多的纸钱,下辈子投个好胎,别生在穷人家。也万万不要做妾。”
玉角见事不可违,哭得不能自己又不敢弄出声响。
仆妇也不忍看花朵般的姑娘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放下药,道明早她来送她。仆妇走在静悄悄的夜屋里,渐渐听不见小妾的泣声。
翌日清晨,鲍夫人得到消息:因为鲍首辅宠爱其他女子,玉角想不开,跳井自尽了。
鲍夫人抹抹眼角,伤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