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诺无论是在研究还是在上厕所时都几乎不发出声音,所以我合理怀疑,他
刚才是在说梦话。
过不到一分钟,「喀啦」、「叽嘎」声响起,研究室的门开了。凡诺大叫:
「小傢伙!」一直到这时,我才确定他是清醒的。已经有三个月,他都不曾主动
叫唤我。而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没叫过我的名字。一次也没有!我想,皱着眉
头;他要是不满意我替自己取的名字,那他就该在我出生后的几天内决定才对啊!
而比起这个,凡诺竟打算和我分享研究成果,可算是十分罕见。虽然我猛摇
尾巴,却只是因为好奇心得到满足而感到高兴;光是得知研究成果,可无法让我
有太多和他拉近关系的感觉。
在离开书堆后,我几乎是用跳的,迅速爬上楼梯;进到研究室里,我先是看
到背对门口的凡诺,再看到位於他左脚旁的一堆绿色肉块。
和先前包覆我的那些肉块类似,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个囊的用处,几乎等同
於生物的子宫;还是抛弃式的,我想。从外头看,它的血管不仅非常明显,还发
出阵阵脉动。
然而,位於眼前的囊,至少比当初包覆我的要大上不只两圈。里头的傢伙,
块头应该比我大;该不会,我猜,他的外型其实很接近牛或熊?
我没先问过凡诺,就绕到囊的左前方;仔细观察紧贴正面软膜的部分,可以
看到两条细长的手臂,和十根既尖又带勾爪的脚指。里头傢伙的爪子比我还要尖
锐,还富有金属光泽;就大致轮廓来看,他的手脚很接近人类,却极为细瘦,简
直和一具骷髅没两样。
确定里头的傢伙既不像狗也不像熊,可无法令我放松;这显然是更夸张的生
物,我想,咬着牙。和我紧张的表情完全不同,凡诺现在开心到好像快要从椅子
上跳起来;腊一般的肌肤,彷彿用刀子切开来的锐利五官,我很难说服别人相信,
此时露出大大笑容的凡诺不是一名丧心病狂。
「瞧瞧,这就是你的后辈。」他说,露出一口极为洁白的牙齿,「以后啊,
你可以叫他小傢伙。」
那我会被叫做什么呢?这个极为单纯的问题,暂时把我脑中的其他疑惑给挤
走。我猜,凡诺还是会叫我小傢伙,至於新出生的,则可能被他叫成是小小傢伙;
听起来是无比可笑的演进,而这就是凡诺的特色:不叫我的名字,也不给自己做
出来的新东西取名字。
凡诺也不像是个完全不懂得整理资讯的人,我猜,在他的脑中,应该有给自
己的作品都印上一串编号。而比起关心自己到底是几号,此刻我的大半注意力还
是放在那个绿囊上。
凡诺看着囊里的小傢伙,说:「虽然外型有别,不过他的摄食方式基本上与
你无差异。而在本质上,你们也是一样的生物。所以,高兴吧,你以后会有个伴。」
凡诺是考量到我常一个人待在图书室会寂寞才如此;我可没天真到会这么认
为!而不用我问,他很快就说出自己创造小傢伙的理由:「我曾经想过,如果以
后我要暂时离开你身边,就必须得要有个守卫来保护你。」
「守什么?」
「守卫啊,我讲得可是够清楚了,你在那下面待傻啦?」他说,用右手食指
轻戳我的头顶。
虽不排斥凡诺的碰触,但此时,我心里又为其他的事情不太高兴。他向来不
太能够忍受有人在他面前表现得愚笨,以及过多的敬意。而不许我叫他大人就算
了,连叫父亲都不行,这究竟是为什么?我真担心自可能到死都不能够知道,至
於出生的小傢伙,极可能又得要在惹凡诺生气之后才会知道有这些规则。
不久前,我还真希望能养个宠物;现在,我对这想法也感到罪恶。
而我最好奇的,还是凡诺所谓的「暂时离开」是什么情形。反正是暂时的,
乾脆晚点再问,我想,绝不承认自己会想他。有些更基础的问题,该先弄清楚;
我尽量不让自己语气显露出任何情绪,问:「我需要他守护?」
「当然啦,听着,你可是我这个大天才的得意之作。一些人──无论是对你
抱持好奇心还是敌意的傢伙──总会试着侵犯你的生活领域,而和他联手,你总
会比较有机会全身而退。」
「所以,他算是我的──」我故意没说完,把最后一个字给拉长。
凡诺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晓得我的疑问。
「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最正确的称呼,还是后辈。嗯──这小傢伙是
我这阵子的第二号得意作品。如果这种说法还有任何你感到难以理解的部分,你
就把他当成是你的第一位手下就可以啦。不然再简单一点,你称自己为一号,而
他是二号。」
更烂的叫法出现了,我想,忍不住让整张脸都皱起。看到我如此不高兴,凡
诺的嘴角却是越抬越高,看来一点也不正经。此时,我从脸颊到肠胃都彷彿有几
团火在烧。他好像真的不记得我有给自己取一个名字;「蜜」这个字既容易发音
又好记,就算之中的意义他没去注意,也不至於拖到现在竟然连一次也没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