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长年专注研究、对名利权柄不甚看重的阿德里安不同,出生塞姆尔帝国皇室的西法数百年来一直未曾自绝于整个大陆的政治博弈之外,便说是塞姆尔的隐形皇帝亦不为过。只是阿德里安和他在学院时期便有不错的交情,之后亦多有往来,以至于当身边的人一个个老去亡故后,因实力而得以延长寿命的他们便自然而然地亲近了起来;就连瑟雷尔亦没少受过这位「西法叔叔」的指点。
──所以,当西法将屠神匕这样的神器送给瑟雷尔当作结婚礼物时,知晓屠神匕用途的阿德里安也只觉得这个礼物有些重了,却半点未曾疑心对方动机──直到瑟雷尔拿出屠神匕刺向他的那一刻。
那一刻,感觉到刀刃入体的疼痛、回想起瑟雷尔入房之后的种种反常与黑眸间曾经闪过的红芒,阿德里安几乎是转瞬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对方如此作为的目的……以及自己的死亡所将带来的后果。
能将精神术法用到如此地步的,整个努泰尔大陆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或许是不忿自己曾有的光环被他所夺、或许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成为半神的方法,他的「好友」利用这世上唯一能令他毫无防备地亲近的人──瑟雷尔──为突破口,以屠神匕为媒介操控瑟雷尔刺杀他,意图由此夺取他的生命力与灵魂。
而以西法的手段,阿德里安毫不怀疑:不论自己能否在死前发现事情的真相,被利用的瑟雷尔都必然会背上「弑师者」的恶名,让身为幕后黑手的西法彻底撇清干系、甚至还能堂而皇之地以「替友报仇」的大义名分公开追杀瑟雷尔……有一国之力为倚仗的传奇对上失去了最大靠山的年轻九级法师,不论瑟雷尔如何举证辩驳,也只会被人视作可笑的谎言而已。
努泰尔大陆上的话语权,向来只掌握在有足够实力的人手里。
正因预先料想到了这一点,他才会不惜以血为阵、强忍着心伤在临死前将瑟雷尔先行送回法师塔,并将法师塔的所有权转移给了对方。
因为,那是他唯一一个能在死后继续护住瑟雷尔的方式。
可现在,他活下来了──带着依旧没有丝毫愈合迹象的、血淋淋的心伤,以及半点未曾因那一死便彻底两清的、对那孩子的疼爱、关注与在乎。
倒不是说阿德里安心底还存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认为他们师徒间还有回到过去甚或更进一步的可能──常言道破镜难圆,经历了那一遭,就算瑟雷尔能仍用以往的态度对待他,被对方刺得伤痕累累的阿德里安也没有那份自欺欺人、能洒脱得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的本事──但不论怨怼与否,瑟雷尔毕竟都是他如珠似宝地捧在手掌心上呵护长大的孩子,就算无意与对方相认,心中却仍难免挂怀。
毕竟……那对他而言不过转瞬即逝的光景,在这世间却足有四百年之久。
对一个半神来说,四百年只是无尽人生中的小小片段;可对一位传奇来说,却意味着能留存在这世间的年岁已流失了大半,更别说是在那之下、寿元仅只两、三百年的圣阶了……当然,以瑟雷尔二十一岁便已迈入九级的资质,成圣甚或晋入传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他所担心的,无非只是那孩子会否没能捱过最初的困境遭了西法的毒手,以至于年纪轻轻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