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弼想了一下也就罢了,与刘思二人相继出帐,果见军营中炊烟袅袅,血色残阳正沿着大板昭山依依沉沦下去,半掩在阴沉暮色之中,将眼前可见的草树从蛮都浸染上了一层血红的颜色。董天弼眉一皱,心里莫名地觉着不舒服,因而叫过一个亲兵:“你,去请那色奔土司到我帐中来,就说一起吃个晚饭。”那色奔是小金川最早投诚的土司寨主,也是个极粗豪的汉子,因而与董天弼平日里是最相宜的。那亲兵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那色奔土司昨日已经离营了,说是要回旧寨处理一些琐事。”
刘思眉一跳,急道:“他离营过日怎么没有人来报!”他最怕的就是这些土司降而复叛,甚至给索若木充作内应!偏偏这当口擅自离营!
“那色奔土司是只身走的,又说什么去去就回——”
刘思正心思慌乱之际,大营北面忽然是三声震天的炮响,象地震似地撼着大地都在簌簌颤抖,营中一干将士饭还没扒拉上两口都被这声响惊地丢了碗跳起来,大惊失色地左顾右盼,下一瞬间,那喊杀声已经地动山摇般地席卷过来!
董天弼与刘思齐齐愣了——这是金川藏兵踹营?!在黄昏时分人人清醒的时候踹营,他们也敢!“不不不可能……他们打地里钻出来的?他们哪里有炮——不是他们不许乱!都给我站住了拿起武器!!”董天弼还在不可置信地大声囔囔,那边的数千铁骑已经如潮水般涌杀而来!为首的悍将身不批甲,手执弯刀,霹雳流星般地冲杀过来,正是大金川土司索若木!
底达木大营顿时乱做一团,四散逃开,卒不及防间,清兵连刀枪都来不及拿就被杀的抱头乱窜,哭天喊地,将士首尾不能相顾,兵找不到官官寻不着兵,号令不通建制大乱,顿时闹着人仰马翻地如开锅米粥一般,被那一彪凶悍铁骑冲杀过来肆意践踏,砍瓜切菜似地一倒一大片,惨叫呼嚎马嘶悲鸣搅和在一处,通天的血雨漂泼而下,一地的尸块人头被马踢的滚来滚去,正当此时,底达木中营里又乱了起来,几个金川降众率先砍倒了周围的清兵,扯过火把点着了军帐,大喊大叫着扬刀从里冲了出去与刚刚拿起武器的清兵扭杀在一处,那支骑兵觑着火光着处又是踏马直冲而入,数千赤膊的金川兵面涂狗血竟似撞邪发疯一般不要命地冲进战团,对着清兵劈刺剁砍杀得混身是血,更有被卸下了一半身子还抱着清兵连刺狠砍的。清兵久未征战,见他们如此凶残悍勇早已是惧地只想夺路而逃,因此各自为战自相残杀者不知凡几,再加上被金川兵人砍马踏地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此刻天色已经逐渐地暗了,索若木横刀劈下一个清将的脑袋,浑身上下已经杀的如血葫芦一般,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垢,立马远眺,只见清军大营中处处火光冲天,人马惊号溃散,乱乱纷纷地早已经没了战斗力,才一扬手大喝道:“孩子们别杀了!换大炮!!轰死他们!让他们尝尝自己的‘神威大将军’的滋味!”
战场上静默了仅仅一会儿,从底达木军火库中劫下的大炮已经全部掉转炮口,急如闪电风雷的炮火又骤然爆发,如流星雨一样飞入清军败退的方向,还有小股拼死抵抗的殿后清兵顿时被炸的血肉横飞尸骨无存,索若木忍不住仰天长笑:七万大军又如何,我一人之力也能将你们摧枯拉朽连根拔起!他收刀回鞘,策马一鞭,率众朝董天弼败退的方向追去!
董天弼领着残兵向西仓皇奔逃,一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偏偏又不敢望更近的噶尔拉大营里逃,就怕阿桂治他失地的罪因而宁可溃退到木果木大营之中向温福求救。一行人一脚高一脚低慌不择路地走在密林之中,各个如惊弓之鸟,恐慌异常。直走了一夜,天将泛白,才依稀见到了出林的小路,董天弼还没松下一口气,刘思就惊恐地一拉他的胳膊:“军门!”
一彪骑兵已经牢牢守住了出去的山口,层层叠叠地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已经杀了一夜早杀红了眼的金川兵个个凶悍人人批血,为首昂立的正是索若木!
他冷眼看着这些因为陷入决境而恐惧发抖的男人们,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一扬手,轻轻巧巧地挥下:“——杀!一个不留!”
索若木听着充耳而来似的惨叫,看着眼前修罗地狱般的残景,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如果董天弼带兵退到噶尔拉,他忌惮着阿桂或许还放他们逃生,可偏偏至死还不忘党派之争——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下一步,该是木果木了……索若木眯起眼,顺着天光向西望去,脑中又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我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正当索若木出其不意从大板昭抄近路踹营得手,将清军千里布防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后趁机夺回大板昭一带所有的旧碉藏寨之际,福康安所领的两千八旗劲骑已经趁夜摸黑出昔岭山口,如一条黑蛇在山谷间蜿蜒游走,自东向西直奔刮耳崖而去。一路上轻辎减重,人缄口马衔枚,悄没声息地奔袭百里,已是兵抵鹧鸪山口刷经寺——这个小镇子是刮耳崖总寨外最后一道的防线,本不过是个普通村庄,却因为地处咽喉,历来用兵金川,这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福康安在马上看了眼矗在暗穹里的刷经寺,眯着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