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息之际,许笑飞忽觉一阵晕眩,一层幻象,在他眼前浮现了出来。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微波荡漾的水。
恐怕已是很深很深的水底了,往上望一片漆黑,不见光亮,却有荧荧光芒,从下方透上来。
一大串珍珠般的雪白水沫,浮了上去;不远处,一大群浑圆的半透明的水母,发出微光,缓缓从他身侧漂浮而过。有一朵小水母距他最近,他伸手捉来,就像在花丛里随手拈起一朵花,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他继续往水底潜游。
片刻之后,看到了在高耸的珊瑚林中突露的巨岩,还有盘踞在上的庞大轮廓。那是一条苍青色的巨龙。
这条龙如此之大,一眼望去只能望见它生着鹿角的头颅、两轮明月般的龙瞳和小半截躯体,远不足以看清它的全貌。还有更庞大的部分,藏在更深邃更黑暗的海水中。
苍龙开口了,龙吟声悠长清远。他居然能听懂这条龙在说什么。
“吾友,”苍龙道,“你倒是难得来看望我。这次来又有什么事情,莫非,你又有新招数与我共赏?”
“你这老龙,就不能关心点别的事吗?我今天来是来跟你告辞的,顺便把这样东西带给你。我知道,你已经觊觎很久了!”
他抛出一物。是一枚古旧得几乎化为岩石的蚌壳,抛出去后又涨大了不少,足有一人多高,蚌口半敞,显露出夹在其中的一颗碧青色宝珠。
“哦,你居然舍得割爱了?”也不见苍龙有什么举动,平静无澜的深水里忽然凭空出现了一股涡旋,将蚌壳摄了进去,瞬息间这样宝物就不知所踪了。
急切地将东西收走,苍龙才问:“你方才说什么,向我辞行?难道……唉,我说你怎会突然舍得了,原来是在交代遗产。你怎么还是想不开,散仙的日子真有如此难熬?不如我带你再去兜率天听几十年禅吧!多听一听,你便不会执迷了。”
“行了行了,听什么禅,弥勒佛主虽讲得天花乱坠,我一听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他笑了,“你这老龙,还是好好修你自己的佛去吧!散仙的日子没什么难熬的,这千年来,我逍遥得很,上极青霄,下彻黄泉,哪里没有去过。我并非寻死,也没有想不开,我要走,不过是早就这般打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今,我总算把那个术推演完成了,总算可以成行,我正高兴得很呢!”
苍龙沉默半晌,最后,只回应了一声叹息。
浮现的幻象,就此戛然而止。
许笑飞怔怔出神。
这是被龙魂招来的咒术一并牵引回来的记忆。……又或是一个太过逼真的梦境?
他迷惑不解。关于他自己的身世来历,他一直都没有头绪,不论怎么竭力回想,都回忆不起一星半点。这段记忆若是真的,也许能从中推出许多极有价值的线索。
他走神的时候,远处的酣战已接近尾声。
挥舞着千百触须的夜魇,在蛟龙的凶猛攻势下,终于溃败。
它庞大的躯体,又再度膨胀,忽然炸成一片灰烟。
这爆炸在悄无声息中发生,全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就可那团烟尘,却以可怖至极的速度往四面倾泻,一忽儿就笼罩了极广大的地方。
极目望去,但凡烟尘到处,树木草叶,尽皆枯萎。飞禽走兽,也顿时僵死。
烟尘中一定有剧毒!
还好白虎周身微微发光,光华所至,邪祟退避。
……陆兄?
许笑飞险些就令这个称呼脱口而出。
这一刻,安静地蹲在他身旁的白虎,扬起双翼,一头扎进了面前的灰烟里。
又在忽然间,一团清光爆开——像最皎洁的月光,又像最明净的星光,无可阻挡地扩散开来。剧毒的烟尘,一片片消逝在光华里。没过多久,山间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而那头白虎,也不见了踪影。
“那不是你收服的灵宠吗?”魏玄风惊讶地问。
许笑飞摇摇头,苦笑道:“一时不察,让它跑了。”
心底却是一沉。陆兄他,是不是已经凶多吉少?
回到白虎寨,一想到今晚自己犯了什么事,许笑飞就觉得头疼无比。好在,村长似也有所察觉,要私下和他相谈。许笑飞讲明了经过,老村长沉吟片刻,长叹一声,却是对他作了一揖,道了声谢。
夜魇既然已死,白虎寨人的使命,也就终结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有蒙在鼓里的勇士被族人献祭,但白虎的庇佑,他们恐怕也失去了。
走出屋子,荣瀚和魏玄风正神情紧绷地守在外面,随时准备进去救人,见到许笑飞平安无事地出来了,都松了口气。
老村长犹想多留他们在寨子里歇息一日。许笑飞本想推辞,荣瀚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看看许笑飞身上带的伤,都应承下来。
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许笑飞又躺回了借宿那家的床上。
可是……他如何能睡得着?
陆之枫的结局,还有与苍龙有关的记忆……在他脑海里轮番回想。
也不知想了多久,他眼角瞥见窗棂上划过一缕白光。
白虎轻盈无声地越过窗子,落在他床头,化作白眉白发,面容清秀的少年人。额边生着一对上勾的羊角。
“你是谁?”许笑飞坐起来问。
“我是这座山的山神。”生着羊角的少年道。
他周身散发微光,圣洁而不沾外物。那是属于神灵的光。
“陆之枫呢,他还在吗?”许笑飞第二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