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无事,我的心也便安定下来,只是思念阿欢和守礼,又不得借口相见。幸喜时近重阳,母亲照例赐了内宴,百官五品以上、台省九品以上,及宗亲内眷,都得与宴,我便兴兴头头地盛装打扮,大早便乘车入宫,到御前时见诸武中亲缘稍近些的女眷、安定公主及一女一媳、阿欢、李德之妻杨氏、李友之妻武氏都已围着母亲说笑,阿欢身侧稍远有十余少年高高低低地站着,为首的那人年不过十岁,已穿了绯色衣衫、新紫半臂,戴丝葛幞头,踏乌皮六合靴,白皙清秀,貌若chù_nǚ,与李德交首而谈,神情甚是恭谦,我料想这是守礼,细看又觉有些不像,向母亲拜见后悄悄看阿欢一眼,她似有所觉,回身一笑,向另一个紫衣的细瘦少年招招手,道:“大郎来见过长乐姑姑。”
那一丛少年听到通报,都已停止交谈,直身矗立,待听阿欢说话,一一而前,各自躬身向我见礼,守礼夹在里面,反倒不甚起眼,抬头时神情中有些发怯,才叫我认出来,额外对他笑了一笑,他对我却有些陌生,羞答答地叫了一句“姑姑”,不自觉地看了那绯衣半臂的少年一眼,复悄悄拿眼瞥我,眼神中分明有些想亲近,又有些陌生,我心中一酸,嘴角倒越笑得欢,与他们略一见过,听母亲召唤,便抛下这头,走到母亲近前,那绯衣半臂的少年也随我过去,唤母亲一句“阿娘”,又向我行礼叫“阿姊”。我已想到他是李旦,却不知他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四年之前,他还有些孩童虚肥,如今却生得越来越清俊秀雅,也越看越像李晟了。
母亲见到李旦时便不易察觉地蹙起了眉,淡淡点头,转头看我,又是一怔,迟疑片刻,不大习惯似的将我牵在身边,轻轻一抚:“身子养好了就好。”
我知道她为何这样,我故意穿了四年前的旧衣裳,挽着而今早不流行的发髻,连珠宝首饰,也特地选了新近打造却样式老旧的几款,打扮得与这已修葺得焕然一新的富丽殿堂,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就是圣诞夜啦,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圣诞夜出去浪的要注意安全,不出去浪的在家里也要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过,注意防寒保暖吃好喝好睡好呀~
第275章 屏风
既是内宴,座次并不如朝堂站班那样严格,此时便可见到这些人素日得母亲信重与否了:除亲眷及御前近人外,离得最近的是宰相们,宰相们品级不等,衣着上有绯有紫,年纪有老有少,有一半是我一些印象都没有的人物,可见这几年间政局变动之繁,值得留意的是,武承嗣、武攸宁与杨执柔三人皆为宰相,此三人中二武乃是而今之宗室,杨执柔则是母亲外家弘农杨氏出身;宰相而外,再近的我更是认不大全,大多是青年、中年的清俊之士,以我的经验论,非是人才卓绝,便是阿谀幸进,倒是有几个历史上颇有声名——主要是在早远的教科书上出现过——的人物:太常博士贺知章、崇文学士宋之问、右拾遗陈子昂。
母亲似知我认不全这些人,特地命崔明德侍立在我身侧,除了来拜过我的几个,与我格外留意的几个外,还特地向我提及几人:御史中丞李昭德,故刑部尚书之子,强干为臣,能抗上意;夏官侍郎姚璹,思廉之孙,圆滑有干才;李元素,豪侠敢言,故宰相敬玄之弟……
我知这些人是她要我记住的,每听一人,便将人名与面容对应,私下反复背诵,强记在心,到宴会开席,已诵得一二十人在肚内,怕自己忘了,借口更衣,去侧殿悄悄要了笔写在中衣上,刚掀开外袍,背后便被人一扑,又听人严声道:“太平在这里做什么?”
我大喜回头,握着阿欢的手笑道:“你来了?”一面向外打量,她道:“被我支走了。”将头向我怀中一探,看见简笔的“昭德”二字,便是一哂:“陛下心意变换极快,今日看重这个,明日便改了那个,非是深与其中,光靠死记,怎么记得下来?有这工夫,不如去外面多与人说说话。”
又瞥我:“多少年了,依旧是一些警醒也没有,来的若不是我,见你在这鬼鬼祟祟,画的又不知是什么东西,万一报上去,惹多少是非。”
我笑道:“你说着我,自己不也这样进来了,叫人看见,说我们姑嫂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难道就不惹是非。”
她便白我:“我管着宫中,遇见这样的宴席,四处巡查看有无缺漏,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这白眼真是熟悉又亲切,比那一夜黑暗中朦朦胧胧的她看上去要真实多了,我不觉便牵住她的手,眼泪已在眼眶中将出未出,说出口的话却是天然地便不正经:“既是巡查,我这里倒是缺一样紧要物件,要向阿嫂禀报。”
她狐疑地看我,我凝视于她,情话根本不必经过思虑便脱口而出:“缺了一位姓韦名欢的女子…”话未说完,被她将手一甩:“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些。”转身要走,我忙忙抱住她,怕她见着我的眼泪,便将脸在她肩上一靠,本想说“我爱你”,没情没境,略觉尴尬,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