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述秋长长叹了声气,他不得不承认晏无意这话说得对。世间哪有什么或早或晚呢?有的只是已成既定的事实。
他抱着孩子小小的尸身,两人寻了个安宁的地方,亲自挖了个坑埋葬了他。晏无意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包,仿佛还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孩子脆弱的魂魄一般,他垂下了眼帘,双手合十。
这样有感而发的悲痛,接下来的一路上见了太多,晏无意眉头皱的死紧。他悄悄转脸瞟了一眼青年,却见他的脸上并未有自己想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坚定和苍凉的复杂神色。
“你在想什么?” 晏无意伸手拉住了青年的手掌,入手冰凉,像是握住了一个精致的玉雕。
温述秋避开地上正在撕扯尸体的禽鸟,他步法奇妙,总能躲开地上的碎肉和血腥。因着鼻端总能闻到些不太好的气味,青年便一直是摒住呼吸的,他心里渐渐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但是这样的事情始终是要自己去做的,青年对此并不恐惧。他所想要做的,大概是为这个世道所不容的——他想亲手将卫从容所犯的罪孽公之于众,想洗清自己父亲所犯下的错误,他想还百姓一个安和的天下。
卫从容不顾民生,擅自启用天道石,致使无数人流离失所。天道石的毒性他心知肚明,如何解他也早有预备。这样的错误,他用这条命去换不知道洗不洗的清?
他的想法在这个子不言父过的时代,可以说得上是荒谬了。可是温述秋确实是这样坚信的,罪恶终有被曝光的那一天,人们也终有得到解脱的那一天。你说他天真到愚蠢也好,说他无趣也罢,这样的想法却始终支撑着青年从幼年走到现在。
只是唯一会觉得对不起的,便是晏无意了。温述秋想与他一道看遍天下,想一起拜访他的友人们,想一同去见自己的娘.......
青年太久没有看见东西了,他陷入黑暗的时间已久,便忘了收起脸上犹豫的表情。因此在闻言之后,他茫然又慌乱地抬起头:“什么?”
“我说,你好像已经有些主意了。” 男人十分耐心地将刚才的话换了个方法问出来,他捏了捏青年略有些肉感的脸蛋,在他耳边低声又隐隐恳求地说道:“不妨讲给我听,咱们一起去做。咱们现在都这么久了。”
他的话说的含糊,但是温述秋还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共同承担,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 他蓦然怔住,只觉得之前的那些犹豫不安突然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晏无意一直都是这样包容且温柔的,用一颗热忱的心将他的孤寂、无助都揉碎和成了绕指柔。
正是这样的人,才会使他身体里那个不住叫嚣的灵魂逐渐平息,不再高声悲哭。
“你真好。”青年笑了,直直地对男人伸出了手。有点羞赧却又落落大方地说:“我想抱抱你。”
“抱啊!本来就是你的,我可以叫温晏氏。”于是晏无意也笑了起来,狠狠抱住青年:“我还以为....”
只不过剩下的话他并不想再说出来,只顿了顿就掩盖了过去:“你想做什么?”
青年因着温晏氏三个字面红耳赤,他微微定了定心神,才说道:“我要为那些中了毒的百姓们解毒。”
出乎意料的是,晏无意并没有生气,他平静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温述秋感到手下的身躯紧绷不已,不由得笑道:“知道。”
“秋秋,”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认真地看着那双黯淡的眼:“你知道璇玑阁的规矩吗?”
“什么?” 青年笑眯了眼。
“夫妻二人共为一体,若一人死去,另一人绝不独活。” 晏无意一字一句说罢,伸手自虚空中一抓,然后塞进青年的掌心之中,郑重其事地说道:“从现在起,我将我这条命交于你,如何选择,端看你自己。”
青年终于大笑出声,甚至笑出了泪来。他擦了擦泪花,笑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可你又不是我的夫君。”
“我是你的妻子行不行?是你内人,你是我夫君。” 晏无意被他笑懵了,皱着脸道:“严肃点儿,这么重要的事。”
青年不知怎么做到的,扭了个身就从男人的怀抱里钻了出来。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对着男人吻了吻手心。
“......”
青年身影都快消失在小路上了,晏无意才反应过来,他满脸通红,被撩的手足无措。
另一边,沙漠边缘小镇之内,一声瓷器破碎声响彻天际。
“卫从容,你够胆子!” 卫从徵一把将手中端的茶盏摔了出去,气喘吁吁地扶着椅子半天才缓过来:“竟敢如此对我。”
说罢,他又颓然地倒坐回了椅子上,刘叔和明庭都不在身边,年轻的元太子感到一阵力竭。他揉了揉刺痛的头,又勉力拿起那张卷在一起的纸。
这是一张缉捕令。
上面的一字一句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可他又不得不自虐般的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只因那被通缉的人是他以及他的同伙——狗屁同伙!卫从徵攥着纸的手指大力握紧,那通缉令上不只写了他的特征体貌、画了他的样子,甚至还画着李清夷等一行人的模样。最令人愤恨的便是罪名,竟然是谋大逆。卫从徵扭曲着表情,最后定格成狰狞的笑容,卫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