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块承载着他们二人无数次分离时刻的碎片,这块承载着择日宗内种种的碎片,这块承载着亲人叮咛嘱咐的碎片,这块……
碎片越来越多,闻景努力将这片片碎块塞入躯壳内的各个地方,以期早些将这躯壳驯服,但他却慢慢感到了恍惚和不对。
——他……是不是忘了一些事?
不,他一定是忘了什么事……
在稳固的神魂的支撑下,越来越多的灵魂碎片强行融入躯壳,于是那躯壳的反抗越来越小,从体内涌出的痛楚也越来越少,但闻景却越来越恍惚,越来越难安。
——他一定是忘了什么……
但他究竟忘了什么?!
当闻景再度拾起一块碎片,瞧见那块碎片上的记忆时,他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
外界,苍雪神山山脚明心寺内,急促的钟声响起,无数明心寺的和尚们聚集在寺内的空地上,用诧异而隐含焦虑的目光望着钟声传来的方向。
“十八声钟响。”一个年迈的和尚喃喃自语,“发生了什么?”
这个和尚已经活了很久了,而他犹记得,在他还是个孩童时,他曾遇到过明心寺遭受妖兽侵袭的情景。对他而言,那一次冲向明心寺的铺天盖地的妖兽,足以让他铭记到几百年后的现在,然而即便是那一次妖兽侵袭,急促的钟声也不过仅响了十一次。
但这一次的钟响,却足有十八声!
这是为了什么?
老和尚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在那里,本该高悬天空的烈日,已被黑暗吞噬。
与此同时,山脚各个小镇内反常地一片死寂,无论是走在路上的人,还是原本在家中休憩的镇民,都纷纷走上街道,仰望那片化作黑暗的天空,心中的惊愕尚未升起,便被惶然和恐惧所替代。而在更远的地方,无数得以目睹这一幕的凡人,也都心生惊惧地望着远方,看那乌沉沉的天空如恶兽压来。
这一刻,天与地的距离似乎缩小到了极致,如天之将崩!
这一刻,金丹以上的修士们,无论是在闭关还是在炼丹的,都纷纷离开房屋,向北方望去,心有所感。
——大难将至!
但难从何来?
山外的修士尚且不解,但寺内的僧人很快就得知了真相——或是真相之一。
那就是冥河之水上涌,自北而来,即将倒灌整个琨洲!
冥河之水包含着来自地府的力量,虽然特性奇怪,面目可憎,但一般来说是被认为对常人无害的,然而当这冥河之水化作洪流,席卷而来时,其意义便全然不同了——它将淹没琨洲,并将所有死于这场洪水的生灵送入地府,会把琨洲化作死地,灭绝一个族群,也将会用死灵塞满地府。但地府的容量是有限的,于是那些无法进入地府的死灵,则会被冥河之水强制化作怨灵,在奈何桥下飘荡,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
这是一场巨大的灾祸!
但却没人知道这场灾祸的起因是什么!
然而面对灾难,首当其冲的明心寺的僧人,却没有耗费时间去追究这场灾祸的起因,而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抵挡灾祸。
作为玄心大师离开后的明心寺第一话事人,作为监院的戒苦大师命人敲响钟声,向众弟子说明情况,并召集弟子,一部分深入北部晟洲净化魔源,一部分则立于神山之上,阻拦大水。最后,作为结语,戒苦向众弟子道:“如今这场灾难,已不仅仅是我明心寺之难,也不仅仅是人族之难,而是琨洲万万生灵之难!我等既为佛门弟子,又为明心寺的一员,更为千万的人族之一,在面对此难时,万没有退缩逃避之意!然而此行一去,前途渺茫,我也并非那等逼人送死之人,所以,若有人因此心生怯缩,大可自行离去,必不会受到半点阻拦!”
众多弟子面面相觑,虽然眼中有畏惧之意,但却无一人退缩。
戒苦环视众人,心中大慰,连道了三声好字:“临危不乱,临难不惧,不愧是我寺子弟!戒律院弟子与执法院弟子,随我前去晟洲深处,其他弟子去往神山峭壁!”
“只要我们还有一人未死,必不叫冥河之水倒灌琨洲!”
此时此刻,北部晟洲的最高点,那个曾经的镇魔塔废墟中,一个黑色巨佛站立其中,疯狂地毁灭周边的一切!
只见原本耸立的雪峰,被这黑色巨佛砸得寸寸崩毁,雪花与碎石迸溅,落入雪峰裂开的伤痕内,然后又被巨佛砸得粉碎!而在黑色巨佛的脚下,那个曾经伫立着镇魔塔、却又比镇魔塔地底九层还要深的地方,无尽的的冥河之水正疯狂涌出。
冥河之水应当是没有神智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再如何奇特,它们也只是水罢了。然而这一次,它们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智慧,在黑色巨佛遮蔽天空时,便将自己藏身阴影之下,在天空阴影的遮蔽下,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张自己的领地。
若冥河之水仅止于此,那么它们想要越过神山峭壁,到达琨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它们却有着自己明确的目的,自它们来到世间的那一刻,它们便将目光投向琨洲,向着琨洲——或者说向着人族的聚居地而去。
它们在阴影和巨佛的遮掩下,穿越了布满沙暴的大沙漠,淹没了惊慌失措的沙族,而后又浸润了不归河,最后踩着自己的同伴,如同活物般,顺着神山峭壁向上攀沿,去履行它们多年前就已经承诺的事。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