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棠的解释合情合理,孟七七一时也未挑出错处来。在秘境中发现血晶石的秘密这点也无可置喙,若有人在斩杀妖兽时恰好让晶石沾到了妖兽血,因为没有及时清理而发现了融合现象,也是不无可能的。
可这样一来,血晶石这条线就断了。
张家的那只妖兽究竟是怎么来的,跟陈伯衍的被追杀是否有关系,这一切都无从解释。
就在此时,唐察来了。
季月棠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发髻都散乱了的唐察,叹了口气,道:“快进来吧,别在外头站着。”
唐察这才走到廊下,只是他像是被夜雨冻僵了,麻木得很。季月棠起身去屋里找了条帕子给他,他才坐下来拿着帕子擦头发。
这一老一少,倒有趣得很。
孟七七看着,问:“那位老前辈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唐察转过头来,反应仍有些迟缓,顿了几息,吐出两个生冷的字:“埋了。”
“那位是神京人士。”季月棠给孟七七续了杯茶,解释道:“当年他们同守边疆,后来出了那件事,他大概是后悔了,主动离开了军营。据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回到故土,可能是觉得没有颜面回来吧,此次葬在这里,也算落叶归根。”
“是你们把他约在吉祥客栈的?”孟七七问。
“仙君可别误会,是那位约的唐察。在此之前,我们可不知道你与吉祥客栈的关系。此次我们来神京,主要目的便是赴他的约。”季月棠道。
“哦?”孟七七揶揄道:“不考状元了?”
季月棠无奈:“如今我在防卫司、公主府和陛下面前都挂上了号,恐怕日后卷子答得再好,也无出头之日了。”
思及此,季月棠甚至怀疑孟七七那日怒斩寒轩亭的时候,是有意带着他一起的,并非只为了试他深浅。他、二皇子,都是把孟七七拖进这场风波中的推手,于是孟七七揍了二皇子,又把他季月棠拖到众人视线中去。
当然,季月棠本身与二皇子并不相识,他只是赶了个巧。
孟七七道:“季堂主有海茶这么大一个背景,坐拥天下财富,难不成还想入朝为官?”
季月棠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想,若有朝一日我中了状元,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宝殿之上,在文武百官充满期待的目光之下,潇洒地拒绝授官、扬长而去,那一定是件让人回味无穷的事情。”
闻言,孟七七不禁又重新打量着季月棠,就连沈青崖都微露诧异。季月棠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又总是显得少年老成,所以他们都觉得这个年轻的皮囊下一定是一个千年老妖怪。
可是此刻的季月棠又显出几分年轻人的活泼来,这与众不同的想法,实在很对孟七七的胃口。
孟七七便笑道:“你这话若叫西林书院的夫子听见了,一定用戒尺把你打出神京。”
季月棠耸耸肩:“到时候我一定跑得比他们快。”
“这可不一定,那些老顽固执拗起来,能爆发出你意想不到的力量。”孟七七不由想起在孤山时,因为他肚子里的墨水实在太少,师父看不过去,便为他从山下请了一位夫子来教他习字。那位夫子的脾气比驴还倔,一点儿都不把他这个未来的孤山小师叔放在眼里,实在可气。在他眼里,孟七七简直比三师娘养的芦花鸡还要笨,朽木不可雕也。
一想起往事,孟七七便觉头疼。
季月棠笑着与他碰杯,喝茶倒喝出了酒味。
此间其乐融融,在神京另一端的防卫司,鲜血却早已渗满了门口的砖缝。防卫司的大门还紧闭着,没有一个人能从中冲出来,冰冷的夜雨中,只有刀剑声和凄厉的哀嚎声不断从中传出,听得人骨头都在发颤。
“陛下!让我见陛下!”蓦地,孙涵的声音再次冲破雨幕传来,那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又带着一股无言的凄凉和悲壮。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喊了,他一直在不断地喊着,可大门始终没有开。
皇帝还站在原地,脚步都未曾挪动一下,倒是赵海平微微蹙眉,几度想要开口,又硬生生忍住了。
防卫司内的喊杀声,越来越小了,雨也越来越小了。
“咚!”的一声,仿佛又什么东西撞在门上,进而撞在众人的心口,用力地捶着、愤怒不甘地怒吼着——放我出去!
“陛下!”那悲痛泣血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黑夜中,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尤为明显,他们像是被那声戛然而止的呼喊扼住了喉咙,此时才得以解放。可是松过一口气后,身体却愈觉冰凉。
有人忍不住抖了抖,心想着:难道是夜雨太凉了吗?
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赵海平,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无情了?”
赵海平紧绷着脸面无表情,答道:“臣不敢。”
“你是不敢,还是不愿评价……”皇帝抬头看着如水洗过的浩瀚夜空,道:“人之欲念无穷,总觉得别人亏欠他太多。我有时抬头看看夜空,也会觉得自己是否做错了。对四郎如此,对你也如此,你们终究与别人是不同的。”
赵海平心中再起波澜,可最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一句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皇帝不可置否,没有作答,只是在转身离开之时,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他好似斟酌良久,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