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忙下了楼,在地上跟着她跑,白玉娇似是嫌他太慢,他们一上一下,一狐一人还没跑出多远,天光乍亮,她一跃,降地上,化成狐形,叼起狄秋,把它甩到后背上,再一腾空,跳上棵大树,在树冠和屋顶间来回穿行,逐日而去。
狄秋抓着白玉娇的毛发和它贴得紧紧的,暖暖的,太阳逐渐升到了很高的地方,城市变得拥挤,喧闹,人间的烟,人间的气浮向空中,天上一片虚白。
白玉娇驮着狄秋钻进了贵都花园,她停在一幢公寓楼顶,嗅了嗅,说:“就这里,一楼。”
话音落下,她飞身下楼,甩开狄秋,自己变回人形,进了公寓楼,到了一户贴春联的人家门前,开了门锁,径直进去。狄秋一路紧跟,想喊白玉娇,没能喊住,只得也进了门。这屋子进门便是张床,床边有台电脑桌,桌后面挂着窗帘布,布缝里透出些微光,一个戴着耳机,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正盯着电脑屏幕聚精会神地按键盘,看也没看他们。白玉娇还要往里走,狄秋拉住了她,道:“我们就这么自说自话进来……不太好吧?”
白玉娇看他:“那你进来干什么?你去门口等着啊。”
狄秋不响了,默默跟着白玉娇。这屋里还有两间房间,其中一间上了锁,白玉娇想开锁,被狄秋拦住了,她扫兴地哼了声,转而去推了推另一间的房门。
门开了。
房间地上放着盏小灯,亮着,窗帘是拉起来的,但没拉严实,露着道缝。有张桌子,桌上有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些零食袋子,撕开的泡面桶,打开的饮料罐,有个衣架,挂着的都是男式的外套,衣架下面有两只球鞋的鞋盒,还有张单人床,紧贴在墙边,床上躺着个女人,女人搂紧了一只枕头,背靠着墙壁蜷缩着身子酣睡着。
白玉娇问狄秋:“这是你要找的人?”
狄秋点了点头。洁洁的脸上落着道窄窄的浅蓝的光,她平缓地呼吸着。
白玉娇又问狄秋:“那这个鬼你也认识?”
狄秋看了眼,白玉娇说的鬼正站在窗前,是个男人的样子,他瞅着他们,两条眉毛一高一低,他长得和小灰有点像。
狄秋上前说:“你好你好,我来找这个女孩子的,打扰了打扰了,您忙您的。”
那鬼没响,也没动。狄秋和白玉娇划眼色,白玉娇没接翎子,翻到了那单人床上,挨着洁洁嗅着。狄秋招呼她下来,说:“既然知道了人在这里,那我们先走了,回头我再过来。”
白玉娇不依不饶地回:“谁和你是‘我们’啊?你管我走还是留呢,再说了,你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她利落地下了床,扯开了半边窗帘,天色已经由蓝转白,这白光扑进屋里,扑到床上,洁洁把脸埋进了枕头里。白玉娇吹了声呼哨,跑去个挂在墙上的镖盘前,掰下上头扎着的三支飞镖,倒退了十来步,抬起胳膊咻地就射出去一支。飞镖稳稳地扎进了贴在镖盘中央的一张照片上,白玉娇又用单眼瞄了瞄,准备射第二支镖,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我怎么觉得你和照片里的人有点像啊?”
狄秋一看,飞镖盘上那被当成靶子,早就被射了个千疮百孔的照片是个年轻男人的半身照,还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里的人和那不远处的鬼一模一样。眉宇间还是能看到些小灰的影子。
鬼没作声,飘到了镖盘前,矮下半个身子,那位置和高度恰好使他同半身照上的那个他合二为一了,鬼扮了个塌拉舌头,翻白眼的死相,与照片上浓眉大眼,朝气蓬勃的模样大相径庭。照片下一行小字映到了他的衣服上去。白玉娇笑得手抖,第二支飞镖歪去了墙上。她叉腰站着逐字逐句地念那行小字:“市民何大侠见义勇为,被持刀歹徒中伤,送医不治。”她眨巴眼睛,惊奇道,“你真名就叫何大侠啊?你爸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料到你会因为见义勇为死了吗?”
狄秋过去拉她,没拉着,急切道:“我们走吧!!”
白玉娇还是不依,她手里仍捏着一支飞镖,又开始瞄镖盘上的何大侠。何大侠站直了,走到镖盘一边,指着那新闻照片,一挑眉毛,说:“别误会,也不用可怜我同情我,我是想自杀,自己往刀子上撞过去的,被人以为是见义勇为,在医院不死不活躺了两天才死的。”他打量狄秋,“你怎么死的啊?”
狄秋头疼地按太阳穴。白玉娇说:“他不是鬼,活死人,他邪门的很,每次和他一起都能大白天撞鬼,我已经习惯了。”
她的飞镖不瞄何大侠了,瞄着狄秋,问他:“活死人,你找这个女的干吗啊?”
何大侠亦问:“你认识洁洁?”
“她叫洁洁?”白玉娇瞄紧狄秋,“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何大侠飘到了天花板上,手摸着个射灯的灯泡,俯看狄秋:“还是你认识小灰?”
白玉娇仰头问:“小灰是谁?”
何大侠问:“你和小灰什么关系?”
白玉娇问:“小灰和洁洁什么关系?”
狄秋一个头两个大,走到桌边坐下,道:“你们小点声……”
洁洁还在睡觉,睡得像是昏死了过去一般。何大侠应了声,倒挂在那射灯上,钟摆似的摇晃身体,唱起了歌,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