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薛洋似笑非笑道:“既然张家主以为自家家私都是合法所得,那今日为何前来?新政虽然要重新丈量土地,但是却也给了各家人均十五亩的上限。扬州田地肥沃,一人十五亩只怕早已经管住自家温饱了吧?”
“可那些田产可是我家三代以来一点一滴积攒所得,郎君一声令下就没收九成以上,这是否有欠妥当?郎君官居观察使高位,身受唐皇器重,将淮南道百万苍生托付于郎君。而郎君今日之举难道对得起唐皇吗?对得起这百万苍生吗?”张开山见到薛洋的口气不对,咬了咬牙,见到身边的各家主事之人都看着自己,话语顿时也不再转圜,直奔主题。
“那依诸位和老家主之意,本官要如何做才对得起唐皇托付,对得起淮南百姓?”薛洋冷笑一声道:“如同以往,看着在场诸位利用手中钱财和特权,巧取豪夺,侵夺百姓田产,逼良为奴为仆不成?诸位,真当本官不知晓你们的家产是怎么来的?扬州一地田产十之七八都在在座诸公名下,这难道公平吗?这对那些买儿卖女、朝不保夕的百姓公平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诸位诗书传家,杜工部当年的诗句难道你们也不知晓?”
“郎君这是何意?莫非真以为我等数代积累起来的家产都是豪夺那些平头草民所得?”张开山旁边另外一人愤然开口道:“我等也是饱读诗书,也曾出世做官,造福一方。今日之家产乃是父辈苦心经营一点一滴打拼得来,绝非郎君所言巧取豪夺。”
“哦,照齐家主所言,那些身无立锥之地的百姓就应该世代贫困不成?”严明见到薛洋拿起了十三司匆匆送进来的一叠文件查看,顿时接过话茬一拍案几道:“大唐开国之后实施租庸调之法,各地百姓都有田可种,有饭可食,然则百年之后,天下百姓已有近半再无半亩田地,以至于朝廷无奈将府兵改成了募兵,为何?就因为百姓无田,府兵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诸位难不成以为这是百姓的错吧?”
“诸位或许起家之时奉公守法,兢兢业业,然则穷极一生之后,后辈子弟依靠着祖上积累起来的巨额财富便肆意掠夺他人田产,致使族内土地越来越多,卖身为奴者也就日益增多,如此便家族日益壮大。家族一大,族内众人便失去了先辈奉公守法之秉性,肆意妄为,践踏律法,兼并土地。”严明冷笑道:“诸位以为自己越来越多的土地是怎么来的?翻翻你们各大家族的旧账,又有哪一家经得起律法审判?又有哪一桩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如此郎君和观察使府是决计不愿放过我等了?”张开山见到严明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拐杖一顿阴沉沉的说道。
“天道好循环,不是我不放过尔等,而是天下苍生受难久矣,究其根由,皆在土地。没有了土地就失去了温饱,倘若这天下百姓都朝不保夕,饥寒交迫,那我这大唐天下还有什么指望?”薛洋摇了摇头道:“真到了忍不可忍之时,这滔滔洪流一旦泛滥,诸位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幸免?到时身死族灭,死无葬身之地皆是尔等下场。”
“既然如此,那我等叨扰郎君了。只是这扬州终究是大唐最繁华之地,倘若出了什么变故,只怕受苦受难的还是那些平头百姓吧?到时郎君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呢?”张开山被严明这番的话说的须发颤抖,拐杖差点将大厅内的地板都戳出了一个洞来。
“想走的请便,不过本官也知晓了诸位之心思,知晓各大家族对我观察使府的态度,往后还请各位奉公守法,不要怠慢,否则律法无情,本官执掌淮南,依法行事。”薛洋见到张开山一句话说完扭头边走,也不挽留,反倒是慢条斯理的对着身边一直端坐不动的袁袭笑道。
“主公放心,淮南军十万将士枕戈待旦,随时等候主公之命行事,断然不会让些许宵小之辈坏了主公大事。”袁袭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原本跟着张开山走到门口的众人腿肚子一颤,十万大军俯视在旁,这让不少人暗暗后悔今日跟来出头了。甚至在张开山走后,大约有八九人转身又走了进来。
“几位这是做何?有话要说?”薛洋轻笑一声道:“诸位请坐,既然去而复返,是否是觉得我观察使府下达的新政能够接受?”
“我等,我等愿意听从观察使府调遣,只是家族内部曾经出了不少不肖之辈,只怕经不起律法检验。如今不知郎君可否容忍我等戴罪立功,给予我等家族一条活路。”为首之人三旬年纪,满脸的书卷气,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位家主,反倒更像是一位读书人。
“主公,这位是广陵的吴家主吴琨、仪征杨家主杨飞和扬州杨家杨启怀的长子杨天成。至于这几位则是宝应的李家李卫、海家海英。”严明介绍完之后薛洋点了点头道:“虽说律法无情,然则戴罪立功却也可行。诸位只要按照各地衙门指令行事即可,其他的照常照旧。”
“照常照旧?”吴琨有些不解,但是再见到薛洋和严明脸上的笑容之后顿时拱手道:“吴琨明白,但请郎君放心,吴家定会追随郎君,万死不辞。”他的话一说完剩下的人跟着一诺到底。
“好了诸位,扬州的天变不了,今天也一定是个好天。”薛洋起身一笑道:“工商法典已然颁行,农工商不再区分贵贱,所以诸位可以好好考虑一二。”
“郎君之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