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郭向北多个心眼,脑子也活,很快就看出来那裴继安已经算照顾郭家人,给的都是些虽然远,却十分整齐的事情,安排的地方也大多在清池县左近,显然是考虑到郭安南在当地做官已经做了小半年,多多少少有些熟人,能带一带亲弟弟。
郭向北当着裴继安的面不敢说什么,私底下却是怨声载道,免不得偷工减料办差,然则只做了一回,就被揪了出来。
裴继安也不说什么,还十分和气地温言问他道:“是不是不惯做这征召民伕之事?索性用不得几日,便也快告一段落,不如我同郭监司说一声,给你换个差遣?”
一抬得郭保吉出来,郭东娘只眼看着前几日还在家里嚷着一定要换差遣,再不肯去管什么征召民伕的弟弟一下子孬得同只鹌鹑一般,嘴里哼哼唧唧认错,缩头缩尾起来。
虽然知道这弟弟不管不行,可见裴继安一个外人,轻轻巧巧就把他吃得死死的,郭东娘还是失望极了。
但凡他此时口中硬气一回,至少也不负将门出身的底气,怎的如此窝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郭向北人已经几乎长成,样子也早定了性,一时半会,是扭转不过来的。
郭东娘看不过眼,却晓得这话不能同父亲和长兄说。
她做姐姐的对弟弟失望不要紧,可要是父亲也对弟弟失望了,说不得本来打算的荐官之事就要后推。
家里有廖容娘这个继母在,父亲又年富力强,未必不能再得子嗣,无论是兄长也好,弟弟也罢,早一日能出得外头,另开门户,成家立业,自然就早一日好。
至于长兄,他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功夫看顾郭向北。
郭东娘想得清楚,自这日起,就时时跟在幺弟后头,虽不能出多少主意,却能盯着他做事,遇得他那脑子转歪时也能设法正一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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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向北虽然也接了那征召民伕的差遣,实际上不过帮着打打下手而已,要紧的事情裴继安也不敢给这人去管,是以他这一处做得再怎么敷衍,却也不会耽搁进度。
七八日后,各地民伕征调完毕,一万四千余人的花名册同人头数一齐摆上了监司当中公厅的案头。
郭保吉当初派下这一桩事情,嘴巴上说得响,也规定了时限,可那期限紧张得很,一是为了给裴继安一个下马威,叫他将来做不到,回来同自己请罪,届时正好拿捏一翻,借个由头将此人驯服;二是对外头人表示自己对这新修圩田之事的重视,也更好说明事情要紧,杀鸡儆猴,叫下边晓得不要敷衍。
他本来算着一石二鸟,甚至连到得时限之后,那裴继安前来请求宽限几日,而自己如何铁面无私,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责罚,先罚俸、再罚人,做一副铁面无私状的应对都想好了,腹稿都已经打了两三版。
等此事过明自己心中其实有数,知道他诸多辛苦,并不会叫他白费心力云云。
如此一番下来,恩威并施,不但裴继安收拢了,其余外头人也威慑了,实在再好不过。
只是谁又料得到,自己的戏台子搭了这样久,连帖子都全散出去了,临到时候,裴继安这个唱戏的居然不肯上台!
郭保吉翻着桌上的人头册,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从前就听过裴继安此人名声,也曾经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个有才的,也多得精妙之举,原本的各地互换赋税、徭役也好,公使库也罢,拿得出去,俱是十分厉害的大功劳,送几个知县转京官绰绰有余。
可是这些事情毕竟早已过去,或是距离郭保吉远得很,或是其中虽然多有奇思,可道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了,直到如今,见得这两份东西摆在自己面前,郭保吉犹有些不敢置信。
“八县人力,俱是在此了?”纵然名册已经在手中,略略翻看一回,就能看得清楚,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裴继安立在下首,应声道:“宣县、宁国、南陵、当涂、芜湖、繁昌、广德、建平,民伕共计一万四千六百一十二人,将分五批分别于五处轮差,人员俱以清点知悉完毕,名字全数在此。”
他语气风轻云淡,仿佛桌案上摆的厚厚文卷不值一提一般。
听得裴继安的口气,又见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郭保吉硬生生把自己想要问的话又咽了回去,脑子里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是不是其实在七天里召齐一万四千余人,并没有那样难?
然而这念头才冒得出来,几乎立时就被他自己否认了。
怎么可能!
一万四千余人,七天,还是来自八县里头的民伕——莫说这些分得这样散落就是大军开拔时后头跟着的役夫,哪怕就地招募,都要花个小半个月来凑齐,哪有这样容易!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胆敢拿来吹嘘。
郭保吉低头翻看手中名册,翻来翻去翻了半晌,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心中只一个念头——若是当年还在军中时,能有这样一个人了帮着征召民伕就好了!
他沉默了半晌,等到好容易整理好情绪,复才抬起头,道:“继安辛苦了,原还以为要多给你预备一两日,却不想征召得这样快。”
裴继安道:“监司特地叮嘱过,继安也晓得此事着急,是以不敢怠慢,幸而也有向北在此处搭手,帮了不少忙……”
哪怕知道这是在说场面话,郭保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