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再道:“那郭向北为了两瓶蜂蜜骂你,又同你打架,可谢二哥早已不同往日,胸怀宽广、大人大量,你不记前嫌,把这剩下的蜂蜜孝顺给郭监司——毕竟从前在他家也住过,还托他的福气进了州学,送点蜂蜜道谢回礼,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届时再在里头附上一封书信,将此次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说清,再解释说是你不好,做弟弟的,本该恭让,只是一时怒气上涌,没能自制,事后后悔无比,本想同郭向北道歉,只无颜见他,只好给郭监司送了书信,请他莫要责怪儿子——这一封信送出去,只好写得好了,郭监司那样聪明一个人,难道会不知道其实是谢二哥受了委屈,转而去管教儿子吗?”
谢处耘神色松动,早没了方才的怒气,道:“好像……倒是有几分道理……”
沈念禾又道:“以往都同他打来骂去,烦得很,只要他那一处不来招惹,谢二哥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吧?”
谢处耘哼道:“谁稀罕理他,傻货!”
“那不就结了?咱们送两瓶蜂蜜出去,还要叫那郭向北亲自带回去,有郭姑娘盯着,他不会敢截拦,不给郭监司知晓——届时他明明知道这信同蜂蜜一送回去,就要被教训,却又不得不送,看到他吃亏,难道谢二哥竟是会不高兴不成?”
沈念禾一路说,谢处耘就一路想。
他一时想到郭向北骂骂咧咧,却不得不把自己的东西送到郭保吉面前,被骂被训,却又敢怒不敢言,一时又想到郭保吉半路把自己的信给撕了,叫自己当着郭保吉的面质问,被问得抖如筛糠,只觉得另有一种高兴,这高兴同把对方打了一通不太相同——毕竟回回打架,虽然他自认为是赢了,真正论起来,各有伤处,也说不清谁轻谁重。
可若是当真因为此事,叫郭向北吃这个大瘪,实在是同大夏天里吃了冰浸的清凉饮子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
谢处耘顿时伤口也不疼了,脸上也笑了,连忙撩起袖子要去找笔,道:“纸笔呢?我现在就来写信!”
说风就是雨的。
沈念禾见他还算听劝,这才松了口气,站在边上帮忙磨墨。
***
这一边两人埋头写信,不远处的另一个厢房里,郭东娘却是在数落弟弟郭向北。
“你何苦招他惹他,一个外人,吃也吃不得什么,用也用不了多少,养在家里,还能给爹爹、大哥挣名声,偏偏你这个蠢的,回回都要弄出事情来!”
郭向北恨声道:“二姐你也知道他是个外人??外人凭什么在咱们家里横行霸道的?那廖氏,有什么好的都想着自己儿子,接得进府,就想占咱们家便宜——爹同大哥两人想得开,愿意给别人养儿子,我是个脾气大的,就不肯!”
他一面骂,却被后头擦药的郭东娘用力不小心按到了伤口,疼得哇哇大叫,道:“姐!”
郭东娘没好气地道:“没用力!看着伤得也不重,你乱叫什么!”
郭向北双眼含着两泡泪,疼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抱怨道:“姐,你这是在胳膊肘往外拐吧!那谢处耘阴险得很,专挑肉薄的地方下手,看着伤得不重,其实痛死我了!”
郭东娘骂道:“打架打输了你还敢喊痛?”
郭向北只好咬着牙忍痛。
他被郭东娘念得耳朵疼,实在不想再听,忙寻了个由头问道:“姐,方才拿水泼我的那女的是谁?”
“没事打听人家姑娘家做什么?关你屁事!”郭东娘道。
郭向北忙道:“不是我打听她!”
又把自己进去时听到谢处耘问道士签文的话略微转述了一遍,复才道:“姐,你看,那谢处耘一个没说亲的,此时跑来道观里问一个未婚女子的姻缘,是何居心?”
这事情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郭东娘听了,也犹豫起来,随即道:“外人的事情,同咱们有什么关系?”
郭向北不满地道:“姐,这哪里没有关系了?宣州城里谁不知道那廖氏有个姓谢的儿子,后头带进咱们郭家,他又在州学读过书,许多人都认得,若是当真做出什么丑事,我毕竟是个男子,不怕外人闲言碎语,你却是个女子,这一二年间眼看就要说亲了!”
又道:“我已是打听过了,那谢处耘问的多半是此时住在裴三家的那一个,姓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可我听得人说,之前姓廖的那一个就去闹过,想把那谢处耘接回来,说未婚男女住在一处十分不妥当。”
“姓廖的那一个性子,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无利不起早,有事躲得比什么还快,既是这般说,那沈家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出身,可谢处耘偏偏不肯出来,怎么都要住在裴家,我原来还没多想,今日得见,却原来姓廖的果然是未雨绸缪啊——恐怕是那谢处耘看上人家了!”
郭向北幸灾乐祸,道:“当儿子的看上了,当老娘的看不中,姐,咱们回去把这事情捅给他那亲娘面前去吧?便是做不得什么,看他们两个打来骂去的也有趣得很。”
郭东娘瞪了弟弟一眼,道:“我看你是闲的——书背完了没!”
姐姐不肯应,郭向北却没有放弃。
他嘴上没说,心中已是做好了盘算,正想着怎么才能装作不经意地叫廖容娘知道此事。
最好谢处耘同廖容娘两个天天吵,这一对母子越是鸡飞狗跳,他就越高兴。
郭向北想得顶美,正出神间,外头却是听得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