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芳听玉芬这话,觉得她已明张旗鼓地和秀珠帮忙,便笑道:“你的话很有道理。从前老七在结婚以前,我很赞成他和秀珠妹的婚姻,不说别的,就是你表哥现在是个红人儿了,亲戚方面,彼此也可以帮个忙。现在呢,老七自己手里有了钱,我怕冷家还得要他帮贴一点。”玉芬道:“这是不成问题的事,不然,那位冷家太太也不是那样开通的人,以前她就肯让老七在她家里胡闹。”说着话,听见金太太咳嗽着由屋檐下过去,接着燕西和一个人说话,也由自己院子出来,向金太太屋子去了。玉芬道:“管他呢,我也到那屋子里去点个卯,至于七少奶欢迎不欢迎我,我管不得许多了。”说着,她就走了出来。但是她走出了佩芳的院子,并不到清秋院子里去,却向金太太这边来。
走到屋子外头,只听到有燕西咳嗽声,金太太虽在说话,声音却很低。于是轻轻的走到窗户边,用耳朵贴住了窗子,听他说些什么?听到燕西带着笑声道:“自然是我的过失,但也不能完全怪我一个人,反正是我们金家的孩子就得了。”金太太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我早知道了,把她送到南方去过几个月,等着孩子有几个月再回来,就也省得亲戚朋友生议论了。”燕西道:“我本来要说的,偏是家里赶上了丧事,我那就没有法子提了。就是提了,也不能离开呀。反正我金燕西承认是我自己的孩子,也就没有什么可议论的。”这句话说完,屋子里寂然了许久。玉芬听了这话,心想,别瞧老人家面上高兴,敢情在背后她还很仔细的。老七这样好胜过分的人,若不是他的孩子,他哪有承认之理?不过这个疑点,不但是母亲,里里外外谁也在所不免。拿着这个疑点,无论如何,将来也可将燕西取笑一番吧?这时,屋子里头,母子们似乎又在唧咕一阵,好象金太太对此事大不谓然,还在责备燕西。玉芬正把心事按捺住,要听上两句,不料就在这时,后面一阵脚步声,回头看时,是清秋屋子里的老妈子,急急忙忙跑了来。玉芬闪开走到路中间,问道:“我正要瞧瞧去呢,现在怎么样子了?”李妈道:“三少奶,你去罢,那东洋婆子说,快了。”她口里说着,并没有停住,一直就向金太太屋子里跑。玉芬知道他们也是要出来的,赶紧就走回院子去。到屋子里以后,刚刚要坐下,便听到隔壁院子里,一阵人声喧哗。她禁不住,复又走到廊檐下来。鹏振在沙发上看着,抬着肩膀笑道:“人家添孩子的人,也不过如此,我看你,倒忙得不亦乐乎了。”玉芬听说,走到屋门口,伸着头,进来问道:“你说我什么?”鹏振笑道:“我先说的话,我自己取消,你要去看热闹,你就赶快一点罢。”玉芬道:“你管得着吗?你管得着吗?”她说着话,索性走到屋子里来,对着鹏振脸上来问。鹏振只是笑,将脸偏到一边去。玉芬见他不管了,然后又走出屋子来。
这时,那边院子里的电灯光,映着高墙都是亮的。那来往的大小脚步声也是响着不断。玉芬虽不愿意过去看,然而听到那边那样的热闹,又禁不住不问。在院子里徘徊了许久,又到佩芳屋子里来闲谈。一进屋门,只见二姨太也在这里。她拿住佩芳一只手,低了声音说话,看到玉芬进来,便微笑了一笑。玉芬道:“二姨妈,恭喜你又要抱孙子。”二姨妈叹了一口气道:“这可不象小同、小双出世了,没有了爷爷,作奶奶也没意思呀。”玉芬道:“若是爷爷在世的话,我想这个孩子出世,他老人家也不十分欢喜的。他老人家,就讲的是个面子,面子上说不过去哪成呀?”二姨太将手摆了一摆,低声道:“别说了。我刚才看你母亲那副神气,笑又不是,气又不是,就愁着这话传扬出去,有点不好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八个月添孩子的,多着啦。再说,这改良的年头儿,添了孩子结婚,也有的是。做上人的,只要模糊得过去,那也就算了。”玉芬笑道:“都要遇到你这样的上人,这事就好办了。”二姨太道:“我没有做上人的资格,我有这资格,也管不了谁,一定是多哭几场。”佩芳、玉芬听了这样无能的话,也都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