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顺着脚步走,只管肚里寻思,却没有理会走到了哪儿。忽然有人喊道:“小怜哪里去?”回头看时,却是燕西坐在窗子里,打开两扇炒窗,放出两只小蜜蜂儿来。小怜笑道:“打开窗户,放两只蜂子出来,可不知道放了多少苍蝇进去了。”燕西道:“我要和你说话,我就忘了关窗户了。你进来,我有两句话和你说。”小怜道:“我有事,你有话就说罢,还要我进去作什么?”燕西道:“你进来一下,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呀,你什么事,这样忙?”小怜道:“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不是些废话。”燕西笑道:“好哇!我和你好好地说话,你倒骂起我来了。”说时,燕西关了窗户,便绕着回廊过来,便断住小怜的去路。小怜连忙将身子一闪,让到一边。燕西笑道:“这一向子,我们不很大见面,你就和我生疏了许多似的。瞧你这样子,我们的交情,就这样算了吗?”小怜笑道:“这话可不当听。你是少爷,我是丫头,怎样谈得上交情两字?”燕西道:“我和你向来没有分过什么主仆,今天你何以提起这句话?我有什么事情得罪了你吗?”小怜笑道:“这更谈不上了。漫说七爷没有什么事得罪我,就是有什么事得罪我,我还敢和七爷计较吗?”燕西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我就很费解了。你想想,我和你的情形,从前是怎样?现在是怎样?从前是有些小事情,只要告诉你一声,你马上就替我办到了。现在别说请你做事很不容易,就是找你说一句话,你也见了毒蛇似的,早早地走开,这是什么原由呢?我自负是知道女孩子心事的,可是对于你就不知道得很啦。”小怜被他说得无理可驳,便道:“你现在很忙呀,两三天也不回来一回。压根儿就见不着你,怎样给你作事呢?”燕西笑道:“你这话,说得有理。我现在烦你一点儿事,给我削一个梨吃,成不成?”小怜将右手一个小指头伸给燕西看道:“你瞧这是给三少奶奶削梨削的,现在还不能作事呢,你还好意思叫我给你削梨吗?”燕西道:“真是不凑巧,我要求你又不是时候了。果然,我现在不能说是知道女孩子的了。”
正说时,润之走来,和燕西拿书看。见他回廊上断住小怜说话,小怜却躲躲闪闪的,心里早明白了。便道:“老七,你书架上的《百科丛书》,我要查一查,全吗?”燕西笑道:“除非买来是不全的,若买来是全的就短不了。因为放在书架子上以后,我还没有翻动过呢。”润之笑道:“象你这样的少年,真是废物,亏你还说得出口呢。”燕西笑道:“这部书,原不是我要买的,是父亲说,一个人至少要翻一翻《百科丛书》,才能有些常识,一定逼着我买。我起初以为不过象《辞源》字典一样,翻翻倒也可以。不料搬回来,却是那些个,不说百~万\小!说,目录也记不清。况且我的英文,又实在不行,看一页,倒要翻上好几回字典,那有什么意思呢?”润之道:“你不要说了,你除了看小说而外,什么书也不爱看,何况是英文,何况又是《百科丛书》?”姊弟二人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屋来。润之回头由纱窗里向外一看,见小怜已走了。便道:“你又拦住小怜,要她作什么事?”燕西道:“谁要她作什么事呢?我见她看着我来就是老远地跑开,好象那种旧家庭的女子,见人就躲似的。我偏要拦住她,看她怎样?”润之道:“漫说是你,连大哥她都爱理不理了。”燕西道:“这都是大嫂惯的这个样子。”润之道:“她怎样是大嫂惯的?她并不是没有上下,坏了规矩,她不过躲开你们这些少爷罢了。”燕西道:“从前为什么不躲开,现在却躲开呢?”润之笑道:“她也有男朋友向她献殷勤了,怎么能把以前的事打比呢?这一颗明珠,不是金家人藏得住的了。”于是便将小怜两次充小姐出门,和柳春江错认了人的事,细说了一遍。燕西听了,不知什么缘故,心里好好地难过了一阵。可是在姐姐当面依旧不表示出来。笑道:“这姓柳的,我也认识,他未必把小怜当一颗明珠吧?小怜居然想这样高攀呢!”随又指着书架上的书,口里念道:“文学,矿物、卫生、名人小传,法律,五姐!你要哪一种?我猜你是要关于美术一类的,对不对?”润之道:“我们就永是爱美术的吗?别的书就不爱看吗?我是找一本天文学哩。”燕西道:“那种书,看了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