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见到段战舟气得不轻,一个个都吓得端着枪大步跑,生怕晚了一步,真的就被崩了。
这么多人从军统府进进出出,连墙上的红纱帐都落在地上了,被踩得稀烂。
纱帐连着匾额,被蛮力一拉,生生歪了半边,整个府邸都显得十分可笑。
袁家女眷都陪着去了医院,宾客都已经自觉晦气,跑走了,一些下人趁着乱子,偷了府里的财物溜走了,只有几个还算忠心的回了下人房里躲起来不出声。
宴席杯盘狼藉,桌椅颠倒,碎瓷满地。真真是树倒迷糊散,天堂跌到地狱里去,哪里还见得朱门显贵?
今日本有多么显贵,现在就有多么凄楚。门盈若市到门可罗雀,竟不过须臾之间。
段烨霖回头望了一眼,顿觉有些讽刺:“这情形,我竟有种恍惚像回到数月之前,看到汪荣火的下场一般。”
段战舟的表情没有段烨霖那样稳重,连月来的c,ao劳令他瘦得颧骨有些凸出,眼眶微微凹进去,外犀利。
他嘴角抽了下:“袁森只会比汪荣火更惨,但愿他在医院里醒不来才好!”
言语之间尽是杀气。
“战舟,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如果不出今日的这桩凶杀案,按流程办下来,袁森也多半是没有好下场的;此事一出,连着前几桩案子,倒是不得不让人留心。
段战舟冷冷地回道:“我去办我该办的事,剩下的,是你的摊子。”
披风一甩,他也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这个弟弟啊,已经变得太多,自己也已经管不了。
此处不宜多呆,段烨霖给剩下的人分配任务:“你们这队,把这府里再搜查一次,可疑的线索都收起来,再叫警卫厅来查证,封府;你们这队,去城里搜一搜,袁野不是那种没理由就冲动做事的人,兴许那凶手真没跑远。”
“是!”中气十足的答应,所有人分头而去,各自做事。
想来袁森应该已经在被抢救了,段烨霖打算去医院看一看,刚踏出大门,就见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略令人心酸的背影。
那背影身边还站着几个老人,苦口婆心地劝着什么,说着说着还摇了摇头,然后丢下人也走了。
此刻是五更了,打更的声音竟然传得这么远,这么清楚。更声在夜里让人心底凉凉的,觉得没着没落的。
段烨霖放缓了脚步,脱下自己的大衣,从后面给那人披上:“顾小姐,为什么不和令尊令堂回家去呢?”
顾芳菲面色惨淡,但是并未去寻常女儿哭哭啼啼,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盏灯笼,似在恍神又似在思考。
按着贺州城的老规矩讲,还未过门,夫家出事,都是媳妇不祥,克夫得很。纵然顾、袁两家不忌讳,可今日之后,她也必定是贺州城的笑柄。
一个大家千金,何曾受过这样的变故?
身后是寂寥空府,身前只有残破灯笼,她的前路亦如风中烛火,不知道何时会暗灭。
“段司令…”顾芳菲一开口,把段烨霖吓了一跳,那声音竟有气无力,带着令人不忍的酸楚,“我只问你一句话,今日之事,是处心积虑的陷害还是正大光明的处置?”
段烨霖迎上她灼灼的眼神,一点躲闪也没有,义正言辞:“的确是处心积虑,但不是陷害。”
“呵…所以你们才会特意挑在今日?”
“对不住你了。”
顾芳菲站起来,身子微微有些晃,可她依旧站稳了,微微抬着下巴,眼里虽有血丝,但是仍然看得见骨子里的坚强。
她说:“我是该怪你,但凡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恨你。我现在想打你、责骂你,把我的委屈都发泄在你身上,我知道,你必定不会还手,任我打骂。可我哪来资格?我明明知道,你也没有做错,甚至是对得不能再对了。更何况,我曾经还欠了你的人情……怎么算,都怪不到你头上。”
虽说不怪,语气口吻皆是深深抱怨。
夜风甚凉,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咬着牙忍着不露出打寒战的样子,又坐回了台阶上。
“你父母怎么丢你一人在这?”
“是我不跟他们走,他们要我取消这门婚事。”
原来顾芳菲对袁野用情这样之深。
段烨霖捡起掉落的大衣想再给她披上,却被她一只手挡住了。
“段司令,承蒙好意,只是你赐了我这样的处境,又来悲悯我的下场,未免有些可笑。”
她咬着下唇,倔强入骨,不肯接受段烨霖一点一滴的好意。
段烨霖收回大衣,却道:“虽然天快亮了,可你一人在这,不安全。”
“我就在这等他回来,”顾芳菲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蜷着小小一团,守着那盏灯笼,“他回来了,看到这儿空了,会难过的。”
更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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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伤士兵且带人跑出去的袁野,在城中小巷子里来回追寻,跑得满头大汗。
小井跟在他身边,半步也不敢落下。
只是袁野只顾着自己跑,什么话也不说,小井不得不多嘴问一句:“少爷,咱们不能这么无头苍蝇似的瞎找,你总得告诉我们,那人长得如何模样,往哪儿去了?”
袁野一边跑着,一边快速回答:“什么模样我不知道,只是那人一定没走远,我是看着他出府的!”
“什么?!”
小井拔高了声音,却见袁野不回答,猛的一头右拐钻进小巷子里,跑了几步却又蹲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