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朴氏府邸之中某处失火,火焰冲天,愈发衬托整座府邸混乱不堪,哭喊喧嚣有若地狱。
善德女王坐在驾辇之上,一手扶着一侧的把手,纤白的素手由于用力使得手背青筋凸起,美艳绝伦的玉容亦是一片铁青,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秀眸狠狠的瞪视着金春秋,居高临下,一字字道:“夤夜兴兵,祸乱朴府,尔欲何为?”
在她驾辇两侧,金庾信与阏川却瞅瞅火光冲天的朴府,再瞅瞅面色淡然的金春秋,神情纠结,踟蹰不定。
金春秋一脸淡然,立在女王驾辇之前,俯身施礼参拜:“臣下擅自妄为,有负陛下信重,罪该万死。但请陛下念在臣下此举非是为谋私利的份上,准许臣下将朴氏暴贼绑缚于唐人面前,以消唐人怒火,以全新罗法纪,再自裁谢罪……”
走出这一步,他便已抱定死志。
唐人的要求必须满足,否则金氏一族的前途晦暗叵测,极有可能自此消亡,而女王的仁义必须保全,否则金氏一族将失信与全体国人,“出卖盟友,取悦唐人”的罪名一旦坐实,比之举族消亡也强不了多少……
这件事只能他来做,这个锅必须他来背。
为了金氏一族的未来,他不惧生死,出来大声道:“上大等忠肝义胆,感天动地,望陛下宽宥其罪!末将愿意绑缚朴氏前去唐人面前,求其宽恕,缔结联盟!”
善德女王微微颔首,又看向金庾信。
金庾信俊朗的面容阴沉肃穆,缓缓开口道:“金氏之危局,自高句丽崛起的那一天便已然注定,再加上百济贪得无厌、为虎作伥,若是吾等不能奋起,迟早有一日被其覆灭,举国上下,难逃屠戮。纵然大唐东征大获全胜,一句荡平高句丽与百济,然则,又岂能容许新罗偏安一隅?汉人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话说半句,然而意思已然甚为清晰。
善德女王再一次陷入沉默。
新罗处于高句丽与百济包围的地势,天然不利,想在两国压迫之间奋起反抗,实属艰难,灭国的概率非常大。即便与大唐结盟,待到荡平高句丽与百济之后,素来霸道的唐人又岂能不打新罗的主意?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彻彻底底的选择一家投靠过去,总比走投无路之时再投诚要获得在营帐门口遥望火光照亮半边的夜空,蹙眉沉思。
未几,一个身着貂裘的贵公子在几个仆役的护卫之下,急匆匆来到唐军阵列之前,被守卫的兵卒喝止,然后盘查一番,带到房俊面前。
房俊一看,居然是金法敏……
这位金氏王族的杰出子弟,此刻涕泪满面,哽咽道:“吾父舍生成仁,以全两国盟约之事,还望侯爷信守承诺,保全吾金氏一族!”
房俊吃了一惊,仔细盘问,方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心底不由嗟叹一声,金春秋,果然是个人物!
只不过……
他冲着金法敏一抱拳,一脸歉然道:“还请金兄勿怪,眼下金氏一族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所以吾还需要熬一熬才行……”
金法敏正自哀痛父亲一心求死,却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听闻了房俊之言,顿时愣住。
熬一熬……什么意思?
熬什么?
房俊沉声道:“不过金兄放心,吾答允之事,绝不食言!来人,待金公子下去歇息。”
金法敏忙道:“吾不累……”
却被几个兵卒上前,不由分说的拽走了。
房俊挺直腰杆,看着远处的火光,目光炯炯。
金氏一族乃是新罗之王,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几百年,根深蒂固,即便投诚大唐,其根植之势力依旧不容小觑,往后大唐治理新罗之地,必然艰难重重,甚至说不准哪一天,金氏便能够卷土重来!
唯有让其与朴氏相互厮杀、自剪羽翼,流干净了血,磨干净了心气,势力折损得差不多,才能够放心大胆的收归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