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秦珊忙不迭回道,她对眼前这位先生有些不可避免的难过和同情,更多的是尊敬。完全不敢怠慢布莱迪,被病魔折磨的人。
奥兰多一句话没有讲,夹着信封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布莱迪手杖点地,拦住正要去追奥兰多的秦珊:“帮我劝劝他。”
“好好。”秦珊连连哈腰点头:“您早一点睡下吧,病人就不要熬夜啦!”
“嗯。”布莱迪用鼻音应道。他一整个人给他人的感觉都是轻轻的,不论是目光,面容,还是身体,气质,都如同半透明的蒲公英团,轻轻一刮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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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奥兰多:
你好,
不知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否还在人世。
不过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思念你,作为你的哥哥。
2010年,距离你离家已经有七年的光阴。大约四月份,我就开始咳嗽,一开始很轻,因为家族中有许多事物和应酬要忙的关系,而且我到春季都会过敏,所以我也并没有多在意。五月底的时候,咳嗽的情况越来越厉害,而且开始喘不上气,请露西医生私下帮我看了下,她不能具体确诊,所以只开了一些治疗肺炎方面的药,并建议我做一些全面的检查。但我没有遵从她的医嘱,只服用了一段时间她所开的药物,并不管用。再后来,走路的时候都会大口喘气,讲一句话要分好几段来说,夜间躺下咳嗽的更厉害,只能不停喝水来缓解。
因为年轻,所以也没太当回事,也没有详细告诉曼妮病情。
六月初,我的身体实在受不了了,去医院照x光,医生就发觉事态严重。我当时还打趣,我不会是肺癌吧。医生让我第二天再做ct,曼妮是第一个知道结果的,因为医生已经私下找她谈过,怀疑是肺癌晚期。肺部有八个阴影,最大的像拳头一样,压迫气管,所以我会喘不上气。接下来露西医生就经常往家里跑向曼妮汇报我病情的最终诊断。
大约六月份的时候,结果大约定型,应该是肺癌晚期,活不过新年的第一天。
曼妮听到这个结果后险些晕过去,她清醒后,一直握着我的手流泪,边说:已经有个儿子抛弃她了,为什么上帝还要把她另一个儿子带走。
我除了安慰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为了进一步确诊,我必须再进行一次胸腔穿刺检查,穿刺本身并不痛苦,毕竟用了麻药。但结束后,实在太难过了,整整一晚上,我连呼吸都在剧痛,那感觉就像是锯骨头一样。好在第二天一早,我就恢复了,这次穿刺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成果,活检不出任何癌细胞。于是做了一次纤支气镜,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最痛苦的检查,管子从鼻口j□j,感觉是完全堵住气管,管子里的小爪子进入病灶,狠狠地抓下一块肉来。我一直记得,床边放着一个大瓶子,洗出来的全是血液。做完后,嗓子剧痛,三天内都在吐血,第二天才可以进食。这次检查让我的病情诊断有了新进展,医生开始怀疑是淋巴瘤,找来一名血液科的老大夫为我检查,他抓着我的脖子使劲按压,几乎快被他掐死,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一个隐藏很深的淋巴结。
于是,我从呼吸科换到了血液科,老大夫为我做了个颈部的活检手术,切除了一块淋巴结组织。这次手术给我判了刑,非霍其金淋巴瘤Ⅳ期。
那时候,我每天大腿都会疼痛,如同刮肉般的痛楚,吃止痛药才能顺利入眠。身体上有些表皮开始红肿瘙痒,这些都是淋巴瘤的病理反应。
接下来就是化疗,abvd,半月一次一月一疗程,化疗非常伤身体,许多肿瘤患者都不是毁在病情上,而是化疗上。第一次化疗后,所有症状都出来了,吐得昏天暗地,还会发高烧,一直迷糊,真是一生中都没有过的狼狈场面。医生要求多喝多排尿,少喝水排出的尿液都是血红色。有一款红色的药水,进入血管后非常疼痛,像是在将血管和肌理撕裂一样。那段时间,露西医生会每天早晨来给我梳头,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不允许自己邋遢不堪的模样。她一边为我梳,一边会悄悄把那些金头发塞进白大褂的口袋,只对我展示梳子,嘴上还说着,你看,你没掉头发呢,就梳子上那么一丁点。我会微笑着应和她,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后来,曼妮亲手织了一顶帽子送给我,很温暖。她似乎从小到大都没为我们兄弟俩做过什么东西。
化疗期间,我开始终止一切社交活动,你的几位堂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特意来家中探望我。我只能穿起正装,让化妆师帮我装出好气色,像个没事人一样去见他们,所幸我演技好,没让他们察觉出什么异响,暂时压下了他们对于霍利庄园的觊觎。
只有我自己知道,笔挺的西服下,手臂的肌理血管里,正埋着一根细长的管子。时刻在刺痛我,提醒我,我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绝症患者,我所剩余的时间并不多了。
奥兰多,我们虽是兄弟,志趣却大不相同,你的心胸似海洋,我只是一株植物。
扎根何处,便会生长何处,庇荫何处,等到死后希望我也可以化作养分融入泥土,滋养这里的大地。
奥兰多,我讲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是个不折不扣地懦弱者,我非常,非常的害怕死亡,哪怕这当中过程再痛苦,我都愿意忍受下来,因为我对生存的渴望那样强烈。我总是微笑示人,实际上私下里崩溃过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