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麻木的脑子终于一点点松动,被塞满了的思维终于慢慢腾出空隙,捧起水明君的脸:“我知道你很苦,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罪。你耐心地等,我会把你接出宫,带着诚儿在外头自由自在地生活。好不好?”
水明君红肿着眼睛看我,眼底亮起了希翼:“你说真的,不骗我。”我郑重点头:“不骗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带你离开这鬼皇宫,走得远远的,自由自在地生活。”
水明君的眼泪掉下来,抿着唇欢喜地笑,依进我怀里:“好,不要让诚儿做皇帝,不要管水家,你答应了我,要记得。”
我的指甲掐破了手心,却不觉得痛。
水明君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门外有个老宫人闯进来,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慌张地叫:“凤后,时间不早了,快收拾收拾脸面,后宫的宴席凤后必须露面,陛下虽说今夜在丹房,可是陛下也说要来看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
水明君哭了这些时候,早已经疲倦,他迷茫地抬起头,看一眼那老宫人,半闭了眼睛靠住我肩头:“衍儿,我不想去,我想要你陪我。”我扶起他:“以后我会来看你,现在不可以任性。”
老宫人急道:“正是,凤后,三小姐毕竟是女人,不能在后宫久留。”
水明君在我肩头蹭了蹭,抬头笑:“好,乳爹,我听你的便是,你且给我梳洗一下,这就去。”
我从凤后的宫里出来,腿都僵硬了,素问闷声不响地跟在后头。我冷冷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素问一愣,沉默。
我怒:“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素问依旧沉默,我气得发抖,无处发泄怒火,踹一脚旁边的树干,素问早知道我和水明君的事情,早知道我已经有了个孩子,却冷眼旁观看我自以为是地做什么计划,我做的那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要和秦江月远走高飞,可是水明君怎么办?我的计划里,没有多出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
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告诉秦江月,我要怎么照顾他们?!
我昏头昏脑地奔回大殿,抱着案几上的酒壶灌下去,酒,有的时候,真的是好东西……水丰真立在人堆里,正热烈地议论些什么,她讶异地瞥了我一眼,便又跟那帮子官员继续。太叔文打我跟前过,鄙夷地哼了一声,骂道:“酒囊饭袋的畜生一个,水家也就只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她骂的没错,水萝衍就是个畜生,干的勾当没有一桩见得了人,如果可以,我也想能够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骂得水家灰飞湮灭。
八皇女携着怀孕的夫郎出现的时候,百官轰动,纷纷乱乱地朝她下拜行礼,尤其是一帮老臣,激动得老泪纵横。
八皇女和夫郎举着酒樽挨个向群臣敬酒,走到我跟前的时候,醉眼朦胧中,我依稀看见黎儿依在八皇女身侧,雍容华贵,向我颔首微笑,还有八皇女举到眼前的酒樽。
我终于知道,人醉了会出现幻觉。我仰脖饮下杯中酒,向他们回笑,黎儿笑盈盈看我一眼,附在八皇女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笑着从我跟前过去,我跟着呵呵笑。
鼓曲响起来,琵琶的调子欢快而雀跃,一个戴着轻纱的男子踏着音色有节奏地舒缓着腰肢进来,他的面纱从头上罩下来,遮住了整张脸,看不清楚模样,可身段也一等一地好。舞起来时的绝色风华,时而柔腻,时而刚劲,最终,他耍起一把剑,像一条游龙,迎风腾越。
我醉醺醺地跟着别人哄然叫好,舞剑的男子在激越的琵琶声里掉了面巾,他急忙拣起来,故做娇羞地戴到脸上,大厅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我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得趴下打滚,连我这醉眼朦胧的人都看见,那个男子化着艳得不能再艳的浓妆,脸上擦了足有三斤的粉,面纱掉的时候,那粉末也簌簌地落。
他跳完舞,踩着碎步坐在我身旁,一股浓烈的脂粉味熏过来,让我喝进肚子里的酒翻肠倒胃,忍不住想吐 。
他在面纱下妩媚一笑,竟然很是风情地一手扶住我,一手轻拍我的背,俯在我耳旁低低地笑:“三小姐,你以前可是从没有喝得这么醉醺醺。虽说醉生梦死是好,可在这等时候,你还是清醒些的好,八皇女殿下与你的往日冤仇,可是不小,你以后还是小心些,别在跟那日在后宫花圃里一般糊涂。”
我的脑子和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可是我的思维已经转不过弯了,傻兮兮朝他笑。这个人,真是面熟,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他瞥我一眼,轻叹一口气扶我起身:“醉得不认得人,我还是送你早早回去的好。”我东倒西歪跟在他后面出去,月色朦胧,花影重重,我僵硬的脑袋四下里张望下,没有看到素问。出了花园门口的时候,有人拦住了我们。
他和那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末了妖媚地笑:“既如此,自然要把三小姐还给你。你家小姐醉成这样,好生照看,他回头俯过来,咬耳朵道:“记着,我在楼里等着你。”他带着一身浓重的脂粉味离开了,我终于可以舒畅地长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有人扶住我,我已经意识不清,看了看,原来是水莲那张万年不变的呆板脸,她怎么会在这里?素问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