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琢本以为,眼下的幸福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他的岚岚,可以一直陪伴着他,他根本没有想过,前一刻还在故意将水洒在他身上的羽族幼崽,会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白御岚自己都始料未及,胸腔里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她倒在了赵琢给她刷羽毛的盆中,听到赵琢惊慌失措地喊着岚岚,感觉到他将自己抱在怀中,感觉到他浑身颤抖。
赵琢的声音颤抖着带上了哽咽,“岚岚,岚岚,这不好玩,你别玩了。”他冲出了乾坤阁,他等不及差人去请司羽官,一路抱着白御岚往霞光殿发狂一样奔去。
这条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漫长过,赵琢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害怕过,他冲到了霞光殿,破门而入,“司羽官,我要找司羽大人。”
霞光殿的侍蛋官不敢和他计较破门的动静,也一眼就看见了他怀里双眼半开半合奄奄一息的羽族幼崽,“司羽大人去来仪宫了,五皇子近日将雪鸮幼崽寄放在凤后处喂养,雪鸮幼崽有些积食,请司羽大人去查看情况了。”
从霞光殿去来仪宫,又是一长段路,怀里的温热已经几乎没了动静,赵琢根本不敢去想再耽搁这么久,会是什么后果,他看向侍蛋官,“你们会…”
侍蛋官的摇头打破了他的幻想,“禀七皇子,我等只会伺候羽族蛋,或是喂养羽族幼崽,不善为羽族看病,七皇子您的羽族幼崽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恐怕只有司羽大人才能…”
赵琢根本没等他把话说完,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就已经转身,他奔跑在黑夜之中,无法控制也没有察觉自己的眼泪落在了怀中已经没有气息的羽族幼崽身上,终于跌倒在来仪宫的宫门外,在他起身试图进去时又被几个宫人和太监拦在了外面。
“七皇子,这么晚了,您不能进来仪宫。”
赵琢冷声道,”放我进去。“
“回禀七皇子,这里是凤后寝宫,这么晚了您不能进去。“
来仪宫内,荷靛给积食的雪鸮幼崽喝了点消食茶,正和凤后说话的功夫,突然听到宫外传来喧闹声,凤后对旁边的苏嬷嬷道,“怎么回事?去看看。”
苏嬷嬷出去又回来急道,“娘娘不好了,是七皇子在外面,不知怎的把几个公公都给打了。”
没人发现苏嬷嬷推开门乍眼看见赵琢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时心里涌起的惊涛骇浪。
苏嬷嬷只在七皇子赵琢偶尔参加的几次年节宫宴上见过他,赵琢总是被安排在离晋元帝离凤后最远的位置上,所以她也并不担心秘密会被发现。
烟妃了,马嬷嬷也死了,当时替烟妃瞒下生产之事的常太医也告老了,她已经是宫里唯一一个知道秘密的人。她觉得这个秘密,会永远烂掉,对,一定会永远烂掉,她拿回老家给儿子的那笔钱,足够儿子在家乡成为首屈一指的富豪,过上最舒适的日子,那是她一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苏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面色如常,只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对外面喧闹的惊讶。
凤后不解道,“怎么回事?七皇子怎么会来这里?你再去问问。”
赵琢已经把那几个拦他的宫人太监全都掀翻在了地上,冲到了门口,“司羽大人…”这次不用他开口,荷靛也已经看见了他怀里的羽族幼崽,“天呐。”
荷靛接过那尚余温热但却明显已经没了生息的身体,“怎么会突然这样?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吗?”
赵琢摇头,只是重复着,“救救她,快。”
“再快也没用了。“荷靛摇头道,“这已经,已经没有气息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明明前一个瞬间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突然就…岚岚不会离开我的,她不会离开我的。”赵琢抱回了那具正在一点点变冷的身体,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挨在胸口,怎么都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的岚岚,明明是有神力的幼崽,以后会变成人,会和他一起离开这座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皇宫,他们会生活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她可以变成人靠在他的怀里,也可以变成羽族的模样蹲坐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踏遍他们想去的任何一处地方。
你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我呢?
赵琢双目呆滞,不停地说着不会,不可能,他一下下抚摸着怀中羽族幼崽的身体,亲吻她的羽毛、短喙,喊她的名字,伤心到极致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就让凤后心中突然刺痛了一下。
凤后想,她一定是看这七皇子失去自己的羽族幼崽伤心欲绝的样子,觉得太可怜了。
赵琢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到乾坤阁的,他抱着他的岚岚,在门槛上坐了一夜披了满身寒露。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下来的时候,怀中的身体,已经彻底僵冷,赵琢终于接受了他的羽族幼崽已经死亡,已经离开他的事实,然而与此同时,一股根本无法压抑的暴虐在他心中,疯狂翻涌。
如果他不是他赵琢呢?如果他不是一个久居冷宫不受宠的皇子,就不可能还有不长眼的太监宫人来阻挡他的去路。如果司羽官也好,霞光殿也罢,都必须听命于他,他可以随时随地让他们候命在侧,如果没有这些被耽误的时间,是不是,他就不会失去岚岚,失去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存在。